84 就只是這樣的故事

────回過神的時候,昴的意識又一次被引導到了黑暗的世界。

茫然若失的意識的存在。曾被稱為手和腳,眼和耳的器官,全都喪失了,名為菜月·昴的存在現在正作為一個只有名字的意識漂浮在虛空中。

在這個世界裡,總是既沒有地面,也看不到盡頭。只是一味地蔓延著黑暗,被染上一片漆黑,影子覆蓋著所有的一切。

只不過,像迄今為止那樣在不省人事期間被召喚到這裡的昴,有且僅有一個和以往明顯不同的地方。

若是以前的話連記憶也很模糊,連維持自我意志也很困難,在理應是那樣的永恆的黑暗中,昴卻能清楚地感覺到自身的存在。

不存在手腳和身體,也無法將意志付於行動。

但是,卻允許化意志為思考,進行理性的思索。

一旦甦醒就會忘卻的,泡影般的夢世界。

總是帶給昴揪心般的鄉愁的,影之庭園。

每次來到這裡都會遇見的,既不知道長相也不清楚聲音的,令人疼愛的「誰」的存在。

眼前的黑暗晃動著,昴知道影子正慢慢地創造出人形。

纖細的身體在漆黑中誕生,右手和左手分別與身體相連,被清晰地構成。

以前只有單手的存在現在取回了雙臂,誕生的手掌像是渴求著昴的存在一般向這邊伸了過來。

想去接觸,想去追求,昴的內心被條件反射地吸引了。

但是,卻沒有能響應它的手,即使想用言語表達也沒有嘴,因而什麼也做不了。

昴無法觸碰到她,她也無法觸碰到昴。

只是為了追求昴,她就花費了多少時間才做出了這副身體啊。伸出的雙臂,是在付出了多少時間,和犧牲之後才形成的啊。

一邊無意識地理解著這片鱗半爪,昴一邊被自己的無能為力所打垮。

『────愛你』

黑影,一定因悲痛而扭曲了那看不見的表情,向昴輕聲細語地訴說著愛。

想要回應那句話,不回應不行。想要用聲音,用行動,用愛,去回報。

對被獻出的愛情,不用愛情的話無法面對。明明是這樣────,

「────昴」

有誰的聲音,在呼喚著昴的名字。

無形的意識,察覺了那個聲音並非來自眼前的她,而是從背後傳來的。本應不存在的眼睛看向後方。黑暗的遠方,有個圓點般的光芒浮現著。

聲音確實,是從那裡傳來的。

『愛你』

「昴」

話語被同時投了過來。想要回報那份愛。必須去回應那聲呼喚。

站在眼前的她的聲音,從背後的光芒傳來的誰的聲音────就那樣被引導著,像被吸引著一般,昴的意識漸漸地漸漸地從影之庭園遠離。

像被牽引著一般向著光的方向。

對於那樣的昴的心境,眼前的聲音帶上了悲痛的顫抖。

『愛你,愛你,愛你,愛你愛你愛你愛你────』

「────求求你了,昴」

重複發出的愛的私語。只包含著純粹的思念,被呼喚的名字。

想起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想起了那樣呼喚著它的人的事。

想起了自己不得不去做的事。想起了自己不得不前往的地方。────所以,不能待在這裡。

『愛你……』

「下次一定,會由我來見你」

不存在的嘴,不可能傳達的決意,中斷了她的話語,宣告了決斷。

沉默的聲音。遠離的距離。意識就要離開影的世界被吞入光的世界,向著一片純白的光輝中被包裹起來漸漸消失。

『────等你』

最後,只留下了那一聲低語,昴的意識就消溶在了光芒裡────,

※ ※ ※ ※ ※ ※ ※ ※ ※ ※ ※ ※ ※

意識從名為沉睡的海洋中浮起,突破名為覺醒的水面睜開眼簾。

陽光無情地滲入甦醒的眼球,淚眼婆娑的昴在模糊的視野中見到了一雙淡淡發光的紺紫色的眼睛。它近在咫尺,只隔著呼吸都能感受到的距離,有著光彩奪目般的美貌,從桃紅色的嘴唇中真的傳來了呼出的氣息────焦急得要命。

「臉好近!?」

「哇,啊,昴,醒了嗎!啊,太好了。真的」

處在極近位置的是愛蜜莉雅的雙眼,發現和她的臉只隔著呼吸也能感受到的距離,昴的意識立即從朦朧中完全覺醒了過來。看到張皇失措的他,愛蜜莉雅以一副並不知道昴心中悸動的表情撫著胸口鬆了口氣。

可惡,好可愛。邊用目光追隨著那樣的她的一舉一動,昴邊察覺到了自己和愛蜜莉雅的位置關係正微妙地處在一個奇怪的角度,

「我橫躺著,而愛蜜莉雅碳端坐著。考慮到以這個姿勢,這個距離,頭底下又有著天國般的觸感的話……」

「就算不做那樣奇怪的確認也會給你膝枕的哦。睡上去的感覺,不差吧?」

「你覺得我剛才睡得是有多安穩啊?怎麼可能會差嘛。作為我努力了的報酬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就那樣不客氣地把腦袋的重量寄托在愛蜜莉雅的膝蓋上,昴哈哈大笑了起來。愛蜜莉雅看到那樣的昴的笑容,悄然收緊了因安心而緩和了的嘴角。

空氣發生了變化。確認了彼此的平安後,就不得不說說那以外的事了。

「那個,我能問問後來各方面都怎麼樣了嗎?」

「想問各方面都怎麼回事的明明是我才對。……是指昴從龍車上拿走了的魔礦石爆炸了後的事吧。真是的,相當不得了了呢」

保持著那個姿勢,愛蜜莉雅閉上眼睛,把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也不對事態加以說明,昴就從龍車上飛躍了出去,愛蜜莉雅正想跟在後面,昴卻以快得多的速度騎著地龍跑遠了的事。愛蜜莉雅剛要追趕卻被帕克和奧托阻止,見到遠遠騰起的爆炸的火焰差點昏過去的事。慌忙搜索昴的身影而來到倒下的富魯蓋爾的大樹下,發現了倒地的昴和帕特拉修的事。帕特拉修像是要保護昴似地把整個身子都蓋在了昴身上的事。

「帕特拉修,後來怎麼樣了?我失去意識前,好像一直在舔著我的臉的感覺倒是還記得」

「昴昏過去後也一直在舔。我正想治療而把它從昴身上拉開,它卻朝我發出了超可怕的怒吼呢。要是沒有那個行商人的……要是奧托君沒來搭話的話,治療都沒法開始呢」

「混蛋,帕特拉修。對愛蜜莉雅碳做了多麼無禮的……不,這就是說不管誰來都要保護我嗎。多麼忠誠的地龍啊,我都要迷上了啊」

和帕特拉修相處的時間最多也還不過一天半,共同跨越鬼門關的次數卻已經攀登到了突入這個世界以來第一的位置。這次的輪迴連續遭遇那般慘烈的修羅場也是原因之一。實際上,沒有帕特拉修的協助多半也走不到這一步吧。雖說不過是條從庫珥修那兒借來的地龍,但將來庫珥修要是給予賞賜的話────,

「把帕特拉修送我吧,就這麼說吧。讓我們永遠合作下去吧,搭檔……原因就是這樣不過,帕特拉修呢?」

「雖然燙傷很嚴重,但性命沒什麼大礙的樣子。應急處理我已經做過了,現在包括威爾海姆先生在內正由菲莉絲照看著」

「啊啊……菲莉絲也會合了啊」

在談論治療話題的過程中冒出了菲莉絲的名字,昴安心地鬆了口氣。姑且不提他對昴做出的種種壞心眼的言行,對於作為治療術師的他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針對帕特拉修的治療,也肯定能萬事順利地進行吧。

與此同時,連本應遲遲未從村莊出發的他也像這樣會合了,這也就是說,

「該不會,我睡了相當長的時間吧?」

「我想大概有4,5個小時了。要是沒有對話鏡的話,那會兒一定正焦急地趕往王都尋找著治療術師呢」

邊說,愛蜜莉雅邊拿在手裡的是貝特魯吉烏斯一夥使用過的其中一把對話鏡。一把是由里烏斯,一把是菲莉絲,還有一把是昴所攜帶著,看樣子這把是她從陷入昏迷後的昴的懷裡借來的。恐怕,是因為注意到了來自由里烏斯那邊的呼叫了吧。多虧取得了聯絡,昴的治療才也得以進行了。

「那,意味著大家都會合了吧」

「菲莉絲是的……由里烏斯也是,吧。我,實在是吃了一驚。因為昴竟會和由里烏斯在一起什麼的過去完全無法想像」

「那裡面可是有比山還高,比海還深的理由呢,愛蜜莉雅碳。從頭開始說明也,說實話會讓我覺得很鬱悶呢還是該怎麼說呢……」

愛蜜莉雅感到吃驚的由里烏斯和昴的關係,難以用語言形容。不如說,事到如今對昴來說,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和他之間是怎樣的關係。

既是可恨得不得了的敵對者,又是雖裝模作樣討人厭實力卻貨真價實的合作者,還是在彼此有任何一方失誤都會導致雙方都丟了性命的狀況下托付過背後的戰友。

換句話說,要是用一句話來概括他的話────,

「我,討厭,那傢伙」

「為什麼突然一字一頓的?」

「對那傢伙的筆墨難盡的感情,我試著用我特有的隻言片語的方式表達出來了。結果就如你所見到的。……現在,大家怎麼樣了?」

進一步再繼續這個話題會讓內心發癢的,於是作了切換。愛蜜莉雅對那樣的昴無奈般地微笑了下,說著「也是呢」繼續道,

「都在休息,直到菲莉絲的治療全部結束為止。不過我覺得也差不多要結束了,所以會再次朝王都出發……吧。看樣子必須要和庫珥修談一下了,多虧了昴的努力」

「噢噢,超努力的哦。真的是在客場作戰的情況下用了相當多虛張聲勢和欺騙的手段才取得突破的哦。哪怕是重新回想起來也覺得胃疼呢!」

「嗯,真的……很感謝你」

被愛蜜莉雅真誠地表示了感謝,昴「啊,不」地立馬對剛才得意忘形的發言感到了羞愧。雖說如此,自己的行為所帶來的結果對她有利了是事實。隱瞞的必要什麼的,已經沒有了。

重新考慮到這個事實,由衷的喜悅之情在昴的心中洋溢開來。

迄今為止的日子,從招致了和她的離別的那個時候以來,感覺已經積澱了相當多的記憶。重來了多少次,昴就經歷了多少次她所不知道的時間。

最大限度地利用那些時間裡所得到的線索,昴才收穫了現在這個瞬間。那些結果是應當被正確讚賞的,也有過這點程度的自信。

付出了這麼多的努力。經歷了這麼多的時間。終於,抵達了這裡。

所以這一次昴才覺得,自己終於有了把在那個時候引起了那一瞬間的事的,自己那愚蠢的一言化為正確的意義的資格。

把目光投向周圍,看來自己正處在敞開著帷幔的龍車貨架上的樣子。周圍沒有人的氣息,在這個地方的只有昴和愛蜜莉雅兩人。雖然不清楚其他人在做什麼,但在沉默期間所能聽見的只有風的颯颯聲,世界就像被切割出來了一樣是只屬於昴和愛蜜莉雅兩人的東西。

沒想到,情況就跟那個時候一樣。

從傷痕纍纍,不省人事的狀態中醒來,在只有兩個人的地方。

「真是漫長,感覺就像是做了一場夢……」

實際上,從那個離別的瞬間開始,這次的輪迴────直到這個最終輪迴期間所發生的種種,都像是夢或者其他什麼的一樣毫無現實感。昴,不知多少次面臨那般極限的狀態,不知多少次被打落絕望的深淵。

那一切正是,除了稱之為噩夢的連鎖外────。

「做了個惡……不,也不對呢」

「是個,好夢?」

歪過頭,愛蜜莉雅接過昴的話發問道。

對她的話閉上眼,昴開始回想差點斷定為「噩夢」的日子。那確實儘是些絕望的狀況,邊笑邊回顧什麼的絕對做不到,同時也儘是些可能的話想從記憶裡消去的場面。

走上愚蠢的行徑,做出自私的行為,把任性強加於人,期待被無情地背叛,被失望和絕望打垮,陷入精神的崩潰,獻身於瘋狂的一角,被放棄的念頭支配,正當要拋棄一切之時────被從那裡,救了出來。

不能當作沒發生過。如果沒有那一切,現在的昴就不會存在於這裡。

因此,雖是段夢一般的日子,突出的儘是些痛苦的事的時間,

「是段不錯的,現實」

那段漫長的漫長的,噩夢般的時間,僅僅留在了昴一人的心裡。

可以把它當成過去。但是,不允許當成一場夢。自己的行為所產生的悲劇的後果也好,招致的慘劇的結果也好,全部都由自己來承擔吧。

因為那正是,被名為「死亡回歸」的超越常識的力量所囚禁,並用那個力量開拓未來的昴所應當背負走下去的十字架。

「事情,聽說了多少了?」

「幾乎什麼也沒聽說呢。由里烏斯說,去聽昴說吧」

「那個混蛋,真是多管閒事」

以為那樣就算替這邊著想了嗎,送的助攻漂亮過頭了反而讓人想吐。

昴露出頑童般的笑容咒罵著由里烏斯的刻意安排,歎了口氣。

然後輕輕屏住呼吸,看著愛蜜莉雅,

「那天,你問了我「為什麼」吧。為什麼要幫你。為什麼要那麼努力。為什麼呢。這樣」

「嗯,我問了。然後,昴說是因為我幫過昴。……但是,我還沒做那樣的事。完全沒能做。我一直都在被昴所幫助,為昴卻什麼也做不了。明明是那樣,昴卻就是為了我而受傷……」

「不,那個時候的我有點……」

不正常,想這麼斷言,卻無法斷言的自己。

並非是有什麼不正常。那個時候名為菜月·昴的人類,既弱小又愚蠢還一心只考慮著自己的男性,堅信著那些行為都是正確的。

強加於人的自以為是的情感,僅僅只是把它們當成了能讓他人接受的東西。

那種自私的愛,曾高聲主張過它的存在的男人的下場,昴是知道的。自己也曾親身體驗過,也曾親手把那份愛打了個粉碎。

無私奉獻的愛,曾正確證明過它的存在的人物的身姿,也深深地印在了這雙眼裡。

「那個時候的我,盡顧著自己的事情。承認好了。我只是一邊說著為了你,一邊陶醉在「為了你而努力的自己」的形象中罷了。擅自以為如果就那樣酩酊大醉地行動下去的話,你一定能接受那樣的行為的」

「昴……」

「對不起啊。我一直都在利用你,沉浸在得意裡。那個時候你說的話,全都是對的哦。是我錯了。……但是,也有沒做錯的地方」

為了自己而利用了愛蜜莉雅。昴肯定了她那帶著哭聲的叫喊。不過,重新審視被否定了的那個場景的自己,果然還是有一件事是不能退讓的。

「我想要幫你。想要成為你的力量。那句話是認真的真心的,不是謊話」

「……嗯,我知道」

聽到昴的話,愛蜜莉雅點了點頭。

然後她劇烈地動搖了紺紫色的眼神,眨了下眼,注視昴。

緊接著,

「為什麼,要幫我呢?」

那個時候被說過的話語。幾小時前,又再次被問過的話語。

現在又同樣地,尋求著答案被提出的話語。昴的回答只有一個。

「────因為我喜歡愛蜜莉雅,所以才想成為你的力量」

直直地,回視著她的眼瞳,昴明確地宣告了那句話。

────結果,昴行動的出發點只是一味地被歸結為了單純的那一句話。

想成為她的力量也好,想待在她的身旁也好,想幫助她也好,想看她的笑容也好,想陪在她的身邊也好,想和她在未來活下去也好。

全部的全部,從頭到腳,直到靈魂,都全心全意地,喜歡愛蜜莉雅。

所以昴才會,即便遭遇了那般要命的事,即便事實上真的死了好幾回,即便又受傷又遭人厭又痛苦,也還是爬起來咬緊牙關,像這樣回來了。

明明只是為了作出那個回答,卻究竟繞了多遠的路啊。自己都快對自己愚蠢的程度感到吃驚了。

「────」

聽到昴的回答,愛蜜莉雅閉起雙唇選擇了沉默。

邊懷著異常平靜的心情仰視著她,滿懷成就感的昴邊突然注意到了一個不得了的事實。

────啊咧,我現在真的是告白了等待對方回復的狀態?

對從小到大,既沒有告白過也沒有被告白過的昴來說,這是人生中初次到訪的出乎意料的事態。不對,被告白了的經歷是有過的。而且還是在這個世界,被很可愛很可愛的雷姆。不過那跟這是兩碼事。對雷姆說的甜言蜜語,和對愛蜜莉雅說的甜言蜜語,儘管指向相同,但就是兩碼事。

就這樣,正當昴獨自面不改色地心中煩悶不已的時候,不經意間愛蜜莉雅的表情崩潰了。咬住閉緊的嘴唇,睜大著的紺紫色的雙眼微微瞇起,那是能讓人覺得眼看就要哭出來的樣子。

「我,我是……半妖精」

「我知道的哦」

用顫抖的聲音,再次確認為時過晚的事的愛蜜莉雅。

對昴當即作出的回答吸了口氣,隨後搖了搖頭,

「銀色的頭髮,半妖精……說是因為和魔女的外表相同,所以我就被各種各樣的人疏遠著討厭著。真的,被討厭到了相當厲害的程度」

「我都看到了。知道的。都是些沒眼光的傢伙哦」

只被外表所左右,而且還因為和過去的大罪人長得像什麼的,真是愚蠢荒謬。絲毫不去看她的本質,又有誰有資格說討厭她之類的?

「我因為與人交往的經驗很少所以沒什麼朋友。因為不懂人情世故所以有時也會說出些奇怪的話……還有,因為契約的關係幾乎每天的髮型等都不一樣,必須當選國王的理由也……非常,非常地任性……」

想要把缺點羅列出來,卻連沒必要舉出的事也講了出來,她的焦急在那部分話中可見一斑。是想就那樣把對自己的不自信化為言語來肯定嗎,就連這樣的柔弱在現在看來也尤為可愛。因此,

「無論愛蜜莉雅會被誰說什麼,自己對自己又是怎麼想的,我都喜歡你哦。最喜歡你了。超喜歡你。想一直陪在你身旁。想一直牽著你的手」

「啊……」

「你要是說十個討厭自己的地方,我就說出兩千個我喜歡你的地方」

昴從愛蜜莉雅的膝上起身,配合她視線的高低,看著她的眼睛這麼說道。

輕啟朱唇,看向昴的愛蜜莉雅的眼中,淚水轉眼間打起轉來。大顆的淚珠在眨眼的同時流出,沿她雪白的雙頰描繪出了兩條透明的軌跡。

「我想就那樣,把你作為我的『特殊對待』」

「……好開心,被那樣特殊對待什麼的,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

昴用伸出去的手,輕輕摀住那流下的淚水。抵在臉頰上的他的手上,又從背面覆上了愛蜜莉雅的手掌,互相交換起彼此熾熱的體溫。

她閉上眼,就那樣在臉頰上感受著昴的指尖,

「為什麼,是兩千個?」

「因為要表達我的心意,就算一百倍也不夠哦」

隨著昴露出牙齒笑了起來,愛蜜莉雅也露出了破涕為笑的表情。

那個笑容分外耀眼,就連灑落的淚珠也像寶石一般,僅憑一個微笑就獲得了這麼巨大的滿足感的自己,是個多麼容易滿足的男人啊,昴不禁覺得好笑。

愛蜜莉雅就那樣笑著,用臉頰蹭著昴的指尖,

「好開心。真的,好開心。能被誰說喜歡什麼的,從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

她迄今為止所度過的歲月中,「特殊」二字都是一如她所遭受到的歧視的意思。

所以她一直以來都無比畏懼著會被誰「特殊對待」。昴明知道著那樣的她的心情,卻還是要「特殊對待」她。

即使別人不會這麼做,這個世界上也唯獨昴一定會去做。

「我,該怎麼辦才好呢?明明昴都那樣地,把心意傳達給我了……我,卻不知道做什麼才好」

「不急著來也沒關係哦。我也並不是馬上就要你的回答。總有一天會好好地成形的,而且我會從你那兒得到OK的答覆,這在我心中已是既定事項了」

缺乏被誰喜歡過的經驗的她,在這方面也像個孩童般可愛。催促那樣的她,向她索要答案這種事,昴是不會去做的。

昴覺得,自己想要在她更加透徹地理解了被誰喜歡的意義,然後發現自己也能愛上誰了的時候,成為被她所愛慕的那個對象。

擁有被她愛慕的資格,一定能成為那樣的男人的吧,昴強烈地覺得。

「可以,嗎。我……我這樣的人,盡收穫這麼開心的事。這麼幸福的心情,這麼奢侈的感受……」

「有什麼不可以的,儘管去奢侈吧。幸福什麼的不管有多少也不會覺得困擾的,要是裝不下了多出來了分點出來就好」

────因此。

「慢慢來就好哦,愛蜜莉雅。慢慢地不慌不忙地悠閒地,喜歡上我就好。我會一直走在你的身邊,為使你能神魂顛倒地迷上我而努力的」

嗚地一聲,愛蜜莉雅的喉中發出了輕微的鳴響。

她就那樣手捂著臉,忍不住的眼淚撲簌撲簌地流了起來。

伸出手,昴做出梳理般的動作撫摸起了她那修長又美麗的銀髮。

輕輕柔柔地,溫柔地。

那樣做著的期間,愛蜜莉雅一刻不停地持續哭泣著。

昴一刻不停地,一直持續安撫著那樣讓人憐愛的她。

────黃昏將至的天空下,異邦人和銀髮的半魔依偎在一起交換著彼此的心意。

漫長地漫長地持續了的,苦難和絕望的輪迴。

跨越了它終於獲得了的,安穩又寧靜的時光。

這只是個,為了得到這樣的時光而已的故事。

繞著遠路,不斷交錯著心意,持續伴隨著迷茫,只是那樣而已的故事。

一個沒有自信的少年,能向一個沒有自信的少女傳達心意。

只是為了那樣的目標而努力了的────只是那樣而已的故事。

results matching ""

    No results match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