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蒸薯

遙遠的,意識在波浪中飄盪著。

搖曳的漣漪,渾渾噩噩之中,意識夾在夢與現實之間載浮載沉。

「……的其他方法嗎?」

「……不曉得,剩下的就隨妳開心吧。」

遠遠的、不,是非常接近,在彼岸與此岸的交界,能聽見有誰在交談的聲音。

尋求協助的聲音、一把推開的聲音、泫然欲泣的聲音、凍結感情的聲音。

聲音。

忽然,手掌被柔軟的觸感包覆。

這觸感是誰的手呢?回想起來在記憶之中也曾接觸過幾次。

以前也發生過,這溫暖我曾經感受過。

但是,那手掌溫暖的觸感突然遠去。

離開這邊的手,遠遠的、遠遠的,到無法觸及的位置,高高的、高高的。

然後

「──一定,會救你的。」

只有下強烈的決心,被留下來。

一切都正漸漸消失,被留下了,她離開了。漸行、漸遠。

然後──

※※※※※※※※※※※※※

意識被強制切斷後,像這樣醒來是第幾次呢?

昴一邊看著陌生的天花板,一邊迷迷糊糊的思考。

「數斑點的期間就會結束嘍!」多麼古老的枕邊話呀!以異世界的水準去數斑點的話,可是會花上不少時間吧?想著沒營養的話題笑了,卻因此引起側腹一陣抽痛,不由得哀號。

(新筆芯:印象中是描述被迫從事特種行業的女性逃避現實的手段與無奈。)

「噢噢嗚,痛……」

想摀住疼痛的側腹,然而左腕傳來不協調感。於是將感到異樣的左手移至臉前,於是用笨拙的雙眼理解了狀況。

自左臂的手指直到手腕,盡為浮現的白色傷疤所填滿。而且傷疤以絲狀的某物歪七扭八難看的縫起來,說這是件不善裁縫的孩子亂七八糟的傑作,任誰都會相信的吧!

不只那裏有違和感。

捲起衣襬,僵硬的右腹也有相似的縫線。另外兩隻腳踝、右上臂至右肩周圍、順帶一提臀部的傷痕更是不勝枚舉。所有的傷口都被縫合了,稍微有點像是變成改造人的感覺。

(新筆芯:好有人氣的屁股……這話說起來怎感覺怪怪的。)

為了確認情況把幾乎可以說是徹底裝修過的身體摸了個遍,伴隨微弱的疼痛記憶也漸漸復甦。

沒錯、自己確實是、深入森林尋找失蹤的孩子們,卻遭遇了魔獸──

「還以為,絕對死定了……」

挺身保護遇襲的雷姆,全身遭受魔獸獠牙的洗禮。

猛獸的下顎輕而易舉將昴的肉軀咬碎,撕成碎片,就像塊破布般撕得四分五裂。性命殞逝的真實感,幾乎確信人生終結了。

「木乃伊──這話不對。這些被針線縫合的傷口,說像是殭屍還比較正確嗎?」

如果太陽穴再栓上個大螺絲釘,不就變成弗蘭肯斯坦了嗎!

(新筆芯:弗蘭肯斯坦Frankenstein,即科學怪人)

呃,腦袋竟然天馬行空到那邊去了,自己還真是意想不到的樂天派。

「看來──現在不是說傻話的時候。雷姆和小孩們……」

從樸素的床鋪上跳起,昴環顧周圍把握現況。

陌生的天花板、簡陋的被褥、狹窄的房間裡擺著破舊的家當,怎麼看都不認為這裡是羅茲瓦爾的宅邸。

注意到了入口旁──坐在木椅上正低著臉睡覺的銀髮少女。

「艾米莉亞……炭。」

看來沒有聽到的樣子。

打盹兒的艾米莉亞似乎睡得非常沉,呼吸也相當的深。霧鬢雲鬟的罕見銀白秀髮,不知是否因為沒有梳理的閒暇而顯得有些凌亂,最引人注目的是衣服到處都深深留下血與泥的污漬。

重傷的自己。在床鋪上迎來朝陽的自己。坐在附近椅子上沉睡的艾米莉亞。然後是她身上沾染血汙的衣裳。

從以上觀點切入思考的話,就算腦袋遲鈍如昴,也都能瞭解現況。

總之,

「我又,欠了艾米莉亞炭一筆恩情嗎……?」

「真是這樣嗎?雖然多少也要感謝莉亞,但在下認為這次應該有更需要感激的對象喔!」

從銀髮裡面冒出身姿的灰色小貓回應了昴自責的嘟噥。

牠用肉球輕撫睡著的艾米莉亞臉頰,接著飄到昴的面前來。

「呀~早安。剛睡醒來的感覺如何啊?」

「狀態絕佳──實在說不上啊。像是在不知不覺間變成改造人,趁連腦子也被操弄前逃脫,最後化身為了替組織裡的同伴報仇雪恨的mask hero。」

「改造?啊啊,是在說縫線嗎?那是無計可施下的處置方式,光是回復的部分,你體內的魔力就已是杯水車薪了,所以傷口的癒合非得倚賴工具協助不可。如果沒有那個的話,現在早該是七零八落的『零件』四散吧?」

「這我沒興趣!我是指即使由針線活稍微靈巧的傢伙來縫也比這好。」

雖然不在意被動了縫合手術,但是想對笨拙的縫合技巧提出抗議。

特別是身懷裁縫等級S稱號的昴看來,幾乎到想要把犯人從基礎好好重新教育一番的程度。

「不、不。」帕克一邊回應昴的異議,一邊搖著雙手解釋:「已經好久沒用針穿刺人體了,在下也是傾盡九牛二虎之力,非常辛苦呦!」

「怎偏偏是你啊!倒不如說這小小身體是要怎麼做縫合啊?」

(新筆芯:忘記第一章帕克有變大過給昴當膝枕嗎?)

「不會動所以很輕鬆啦。嚴重出血的傷口就凍結起來,只是全部完成後有點多的說,還請海涵呀。」

「傷痕上奇怪的白色就是這樣來的嗎……?反正我是男生,不過是留點疤痕而已,才不會喋喋不休的發牢騷啦。」

來回審視各部位的傷口之後,昴重新與帕克面對面。

帕克因為昴的舉動一臉受寵若驚的表情,昴向黑眼睛的牠深深低下頭。

「托你的福得救了,謝謝。我又撿回了一條命。」

「哼哼,為人坦率很好。你這次也有不少作為。就醬讓你倒下也無法瞑目吧。所以這樣就好了。」

面對昴的道謝,帕克卻絲毫不害羞的回答,牠的話使昴如鯁在喉,但仍在一邊拔去魚刺同時,「那麼──」昴說:「雖不過是件小事,但仍很高興您能這麼說,可是──實際上,在那之後怎麼樣了?老實說我被森林的野狗給嘎噗嘎噗之後就沒記憶了。」

「『嘎噗嘎噗』還真是可愛的形容呢。從你被運來狀態看來,感覺得更像是『姆蝦哺哩咕蝦咘嘁噫嘁叭哩噗呷~』呢!」

(新筆芯:原文「ムシャボリグシャブチッブチッミチバリブシャー」想聽音效的自己丟度娘配音。)

「喂喂,那種聲音無疑是死定了吧。再說我又沒有三頭六臂,一個人發不出那麼長的音效啦。」

「嗯,所以說,身為女僕的那位青髮女孩也是一副遍體鱗傷的樣子。」帕克一派輕鬆地說,讓昴啞然失聲。「不過──」又補充道:「她在鬼化的影響下傷口就都被氣勢昂揚的治好了,扛昴回到村裡時,沒有明顯的外傷,也沒有必要接受治癒魔法。」

「別讓我白擔心啊──總之雷姆也回到村裡來了。另外一位呢?和我一起被扛回來的小孩呢?」

「沒有問題,儘管放心吧。小孩六人再加上一人,共七人。所以說有昴與力壯的青髮小姐真是太好了。從結果上看來你的判斷完全正確。」

啪唧啪唧,帕克以口技獻上掌聲卻未鼓掌。是因為在柔軟的肉球妨礙下,拍手時反而發不出聲音吧。看著這平靜的光景嘴角也隨之上揚,但昴搖頭甩開無關緊要的心得。

「帕克,想請教幾件事情,沒問題嗎?」

「莉亞的好像還沒睡醒,所以小聲一點。在下的顯現是利用夜晚儲存下的魔力,但是要在半夜現身的時候,就要由莉亞的元力提供。」

「元力?」

「可從外界攝取的稱之魔力,相對原本儲存於生物體內的即為元力,誠如其名就是靈魂的力量。與魔力不同,使用元力會傷害身體所以通常不會想去使用。」

一邊說著,帕克一邊困擾地望向艾米莉亞。

跟隨帕克的視線牽動,而注視她的睡顏,昴馬上明白帕克言中之意。假如是艾米莉亞的話,在幫助任何人時,只要有必要,就算會受傷也絕對毫不猶豫。昨晚的事態帕克的協助是必要的,而只需要損耗自己元氣就能解決的話,能想像她下決定時肯定連一絲一毫的躊躇都沒有吧。

「這麼說來,難道我的傷勢嚴重到艾米莉亞炭不惜要損耗身體才能得救嗎?」

「那也是原因之一,不過昨晚在下出馬的主要原因在小孩子們身上──那些昴從森林裡找回來的。為他們解咒才是真正的目的。」

「解咒......對了!還有這關。他們沒問題嗎?詛咒呢?」

「這事也請你安心。」

用手制止逼近的昴,帕克的貓臉和藹可親的笑說:「衰弱也受到回復魔法的抑制,解咒上也是一帆風順。小孩們體內的詛咒皆已如實拔除了。」

像是在打包票似的,帕克拍了自己的胸口。那身影讓昴深深地吐出了緊張的一口氣,因為自己的行動不是徒然無功的事實而放心了。安心的同時,勢利的人體就會──

「咕──」

在安心充滿心頭,緊接著的便是五臟六腑的疾聲抗議。

摸了摸肚皮,感覺與疼痛相似的空虛感,這才想起昨晚上未進用晚餐就急急忙忙出門了。

「順帶一提,我只要有攝取魔力就不會餓喔。」

「雖然不是特別想要知道的知識,但是魔力無所不在,所以只要還能呼吸就不會餓死了啊!植物嗎?。」

「水與陽光也不消喔。必要的只有愛情。是與精靈往來,切勿忘記的要事呦。」

「好、好、好。我可以到外頭看看嗎?」指著門口詢問。

帕克交疊雙腕點了幾次頭道:「在下認為這是個好主意,稍微活動身體,東拼西湊狀態下的身體,由本人試著確認一下比較好。啊!如果縫線和身體相容了的話,就會被吸收進體內消失不見了。」

「哦~太好了,這些宛如蚯蚓蠕動的縫紋不愧為高難度的時尚裝扮,可惜似乎早生了兩百光年。」

帕克對滿是槽點的昴歪著頭微笑著。

看來沒有意會的樣子。本來應該要「光年是距離單位」的吐槽回來,或者以「確實有點像外星球的風格」延續傻話的黃金模式。

總之得到帕克的外出許可,昴朝屋外走去。

中途,來到在門旁打瞌睡的艾米莉亞身邊微微頷首時,把她深眠的臉蛋納入眼簾。那安寧的睡臉讓人滿懷想要惡作劇的衝動,可監護人就在一旁嚴密看守只好作罷。斷念,外出吧。

「啊~,再理所當然也不過了吧?」

走出房間,剛從屋內露面之時正對玄關處,昴對阿姆拉村躁動不安的樣子自言自語。

雖然此時朝陽才剛升起不久,村裡的中央廣場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影。

小小的村落。依那的人數,大概能說是幾乎所有的村民都來了吧。老人、婦女與小孩們不安的併著肩。外圍以身強體壯的青年為主,一群人為了守護村民而團團圍住四面八方。

圍守村民的是昨夜搜索小孩而竭盡力氣的青年團,在他們包圍網中昴沒見到想要尋找的目標而轉頭離去,在腳步朝向人口出入頻繁的另一間建築物移動之前──

「巴魯斯,起床了啊。」

身後傳來的聲音,使昴停下腳步回頭看。

因為特殊的呼喚方式馬上就察覺到來者何人,可是在親眼見到本人的臉龐時油然而生的自適、安心感覺更勝之。

站在背後的是桃髮女僕──拉姆。

她將見慣的女僕裝袖子給捲起,手裡拿著像是淺筐的東西,用以搬運裝在裡頭大量類似蒸薯的食物。

些微冒出蒸騰熱氣的薯類食物,正隱約飄散著鹽香,昴空空如也的胃袋如久旱逢甘霖般歡欣鼓舞的高聲喝采。

類似先前帕克的口技模仿聲從昴腹中傳出,拉姆發出「哈啊」的嗤鼻後,

「受到那等的重傷我原本還很擔心的,結果一睡醒馬上就來討食物,真是可悲啊。被狗咬到後,感染上狗了嗎?」

「感染上狗是什麼鬼狀態啦──這樣的捧哏就適可而止吧。嗯~哼~這樣啊~妳為我操心了啊?」

彎下腰、挺直背,身體左擺右晃還一臉洋洋得意地靠近拉姆。

昴戲弄的態度讓拉姆瞇起了眼睛。

「給我好好吞下去吧!」

「蛤沆!」(好燙)

嘴裡被強行塞入蒸熟的薯物,完全將喉嚨擠爆了。

而且炙熱也在口中肆意蹂躪,昴一邊朝著天空一邊「哈咈~哈咈~」彷彿動物一樣急促的喘氣。最後,

「還以為要死了!不過這個真好吃!」

「味道不錯吧。剛做好的……不,是剛蒸出籠的喔。」

「那是什麼一臉得意的樣子,真讓人火大啊!可是又那麼好吃。」

「好、好~再給你一個,請給我去默默的去饗用吧!」

昴如同孩子般雀躍地取走遞出的薯物,拉姆輕蔑地看著那樣的昴好一片刻。

「不過,關於昨晚的事情,我就跟你老老實實地說聲謝謝吧。辛苦了。」

「連慰勞也要高高在上的啊妳。算了,沒關係──妳是為了什麼事道謝?」

「領民受害的話,領主會被責問的。以小孩們受到黑天魔犬威脅的情況來看──我認為昴的行動很正確。」

「黑天魔犬嗎?」(音譯:札格納特)

那是黑色魔獸的名稱吧。

還真是取了個不得了的名字呢。聞其名即曉得,單單與之遭遇便是足以威脅性命的存在。

昴點了點頭,拉姆把眼睛移往森林的方向繼續說:「昨晚結界的漏洞也已經補起來了。在那之後也為了檢查結界的運作,一整晚來回巡視,理該沒有遺漏的魔獸了。」

「只要這邊沒漏網之魚的話嗎?小鬼們一同越界到對面,把幼崽帶回就沒有意義了吧。」

「還真是刺耳啊。自結界布置以來,甚至免去與魔獸間的小衝突,因此怠忽職守了──我已經跟他們告誡過了。」

語氣聽起來一點也不溫和啊,她也有不可觸及的逆鱗吧。就如同昴對被捲入麻煩事之中而不快,拉姆恐怕則是未循規蹈矩聽從羅茲瓦爾指示的村民吧。

依她狂熱的忠誠心,被教訓的村民勢必會非常可憐吧。

在內心為那群哀鴻遍野的村人雙手合十弔念,昴起身卻一陣頭暈目眩。

身體不自覺的搖搖晃晃,昴手扶腦袋,拉姆亦輕巧的用手支撐他。

「別勉強了。實際上,沒有大精靈閣下和碧翠斯大人的話,就算上了望鄉臺也毫不稀奇的傷勢。」

「貝雅子的名字也出現了,也就是說我也欠了她一筆啊──悔恨吶!」

「雖說是大精靈閣下的請求,可碧翠斯大人別說是宅邸,連出禁書庫也是難得一見,雖然在外面無法發揮全力。」

在拉姆的把扶下重整姿態,昴輕晃腦袋。

總覺得,是血液不足的樣子。跟在羅茲瓦爾宅邸第一天早上醒來的感覺一樣,這手腳末肢沉重的現象就是所謂魔力嚴重不足引起的吧!據帕克所言牠縫合了相當嚴重的傷勢。

原本魔力存量就不多的昴,就算枯竭了也很正常。

「稍等一會兒,在村里的監工結束之後才會回宅邸。很在意小孩們解咒後的狀況……關於黑天魔犬的對策也是。」

「對策?不是只要結界運作ok就沒問題了嗎?」

「假如只是這種程度的小衝突的話,那可真是謝天謝地啊。」

昴不起眼的疑問,拉姆用以往面無表情的臉孔回應。

但是,她不帶感情的雙瞳反過來凝視昴,背有如冰鑽刺骨的雞皮疙瘩掉滿地。

拉姆又仔細說明:「村里受害,更何況在連羅茲瓦爾大人宅邸工作的巴魯斯也捲入其中,這麼多事情牽扯在一塊兒,是不可能不出手干涉的。」

「那、那您打算怎麼辦……?」

昴不自主用上敬語,拉姆身上的威壓感頓時消逝,邊用手指輕盈地梳理自己的桃色秀髮邊說:「掃蕩啊──當然,也得等羅茲瓦爾大人回來才行。但若羅茲瓦爾大人回來的話,連一時半刻可也不需要花上。」

字字句句寄託了完全的信賴,昴毫無反駁的餘地。

儘管不清楚羅茲瓦爾的實力如何,仍可從拉姆無以侖比的信任中窺豹一斑。

隨後,昴又從拉姆那搶走了兩顆蒸薯物才分別。

離開的拉姆走向那群內心忐忑不安相互依偎的村民們。這體貼的行為就是她的風格吧。也就是說她在這附近蒸薯嗎?實在與拉姆清心寡慾的氛圍相去甚遠。

「但是蒸薯還真好吃。這鹹度實在絕妙了。」

昴邊吃搶來的蒸薯,邊在村裡散步。

確認身體狀態的同時,也順道探望從森林回收的孩子們是否安好。只是由於昨晚的疲勞,再加上解咒時也需要消耗自身魔力,他們就仍舊一直酣睡著,卻意外收到家長們過度的感激。

說實話,反而讓從未從希望被感謝的昴焦頭爛額,再也沒有比這更加狼狽的了,最後連裝瘋賣傻都沒有,便害羞地倉皇出逃。

儘管因意料外的歡迎打亂了節奏,昴抹去汗水判斷此行主要目的依舊達成。正要著回去一開始休息的房間等艾米莉亞醒來的時候,才想起還沒與青髮少女見到面。

倏然間──沐浴在腥風血雨之中,高聲歡笑的鬼影自腦海掠過。

霎時間,昴不寒而慄,可並不是因為恐懼。

而是更如雲泥之別般,做為一芥生物仰望上位存在君臨眼前,筆墨難名的感情。那或許,人們稱之為「敬畏」也說不定。

從額頭長出白色的角,駕馭超越人類的力量一一葬送魔獸的身姿,誠如傳說中鬼的形象。

在她面前,是否還能一如既往的正常言行嗎?這樣不安著。

「不、不、不,連對雙胞胎的拉姆都沒問題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如果雷姆是鬼的話,拉姆也是鬼吧──我說,這可不正是貴重的體驗嗎?!」

用詼諧沖淡自己恐懼,同時搖頭試圖切換其他記憶。

從昨晚最具衝擊性的場景開始,回想起當時的氣氛。更加鮮明的、將那樣嚴苛絕境都給遺忘掉的痛快場景。

魔獸的頭被鐵球擊碎、飛散的殘軀、獸群血肉橫飛的場景浮現。

「那個,就算省略鬼化的部份,也只能浮現些獵奇場面。而且,呃,回想起來心情變的更差了……」

憶起血與內臟的魔宴,奔湧的嘔吐感讓昴按住嘴巴。

步履蹣跚地來到建築物的盡頭,蹲在草地上急促的換氣。總算忍住了,安心地嘆了口氣。

飢腸轆轆的胃袋總算塞入翹首以待的蒸薯物。再說,那可是灌注了拉姆體貼的貴重物。浪費的話就不配擁有男子漢之名。

對勉強停下嘔吐感這件事,昴自我嘉勉的大大點著頭。於是,為了再次與雷姆見面而抬起了臉。

「正好在這啊!」

從草叢裡,奶油色鑽頭髮辮的少女出現了。

她認出昴的身影後向這邊招手說:「有些話要說。跟我來一下……」

「嘔囉囉囉囉囉囉囉囉……」

裝腔做勢的碧翠斯話還沒說完,本該阻攔住的傢伙傾巢而出將她的話給遮蓋了。

「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小鬼的哀鳴意外的可愛啊,邊想邊又把擋不住的薯物不停地吐出來。

白色的、白色的、蒸薯永無止境的持續排出。

※※※※※※※※※※※※※

在一陣騷亂平息後,昴被碧翠斯帶往魔獸之林旁的房屋後邊。

以前這裡應該是有些櫛次鱗比的自營小店家,可就連魔獸引起騷動的第二天,這一帶卻都沒有看見半個閒逛的人影。

已然成為空殼的房子魚貫而列,假如要在村莊中講悄悄話,這裡可說是個合適地點。

「那麼把我叫到這種地方來,究竟有什麼事?」

「你這傢伙明明剛剛都還不是用這種態度的,真的有反省過嗎?」

「啊啊,謝謝妳幫我拍背,比較輕鬆了。啊!這麼說來還幫過我把身體連接起來呀。」

「前者和後者都用同等感激的話,貝蒂可要稍微苦惱思考一下與你的接觸方式了。」

不管哪個,都是真心誠意的感激,希望對方都能率直地收下。

但是把昴那樣的想法擱置一旁,碧翠絲卻不同以往,視線徬徨不定,猶豫不決的用手指擺弄裙襬。

看那態度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嗎?不認為這像是在針對昴時都比較率直,直言不諱的少女應該會有的態度。這副表情或許比較像同齡的「小孩怕父母發怒」吧,可能是受到類似氣氛影響才變成那副模樣的。

看著碧翠斯惴惴不安的表情,昴也沒有粗魯的催促她。只是交叉雙臂、倚靠在牆,靜靜等待她。

只是,等待的姿勢沒有維持很久。

昴打算靜候她的決定,似乎反而讓她下定決心。

碧翠斯閉上眼睛,做好覺悟後睜開雙目。

「格葛也有格葛自己的考量,可是若隻字不提,對你就太不公平了吧。」

格葛──她會如此敬慕稱呼的除了帕克之外別無可能。

不久前才聊過天的灰色小貓浮現腦海,昴對她話中含意傾頭表示不解。

碧翠斯對昴繼續抱怨:「格葛現在正協助那名混血女子,所以會她為優先。對精靈來說是正確無誤的,不過對貝蒂而言卻是非常地不滿。」

「妳,說什麼……」

想說的話昴還沒接下去,搶先在那之前,就像是要蓋過他聲音似的碧翠斯開口了。

她宣告。

「剩不到半天的時間,你──就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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