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怠惰的終焉
────迫近的漆黑被虹彩的輝耀驅散。
激烈碰撞已發生數次,數十次,而昴則忍受著背後傳來的激烈疼痛,矚目著這一場劍掌相接。
由里烏斯包裹著虹彩的劍────被名為『克拉利斯塔』的六屬性復合魔法所強化,使得貝特魯吉烏斯所釋放出的權能『不可視之手』也落了下風。
每次的斬擊過後被一刀兩斷的魔手就會煙消霧散,黑影化為塵埃消逝。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原理,不過看起來『不可視之手』在虹之劍擊面前連修復的閒暇都沒,而每當失去一個,又一個的影子時,都能發現狂人臉上的怒色在一步步加深。
「這可笑不出來啊,別開玩笑了,不該這樣的!竟然想用這種手段,把我的愛……忠誠,給踐踏……!」
將自己的焦躁化為髒話,貝特魯吉烏斯像是用了王之財寶般將膨脹而出的魔手伸出,看準由里烏斯的手臂、腳、頭,一進入射程便立即發動攻擊。
應戰者則以劍刃迎擊,或是側身進行規避,最優的騎士就如在戰場上舞蹈般────正如上述,他揮劍若舞的從中脫出。
「────!」
劃破空氣,迫近的『不可視之手』數量一直在十以上。只揮一次刀更本不可能砍翻所有,不管砍下多少,躲過多少次來襲,依舊有漏網之魚對由里烏斯的身軀造成傷害。
但是卻奇跡般的沒有受到到被抓住後撕裂的致命傷。不對,這並不是奇跡,而是由於由里烏斯那種珍惜的戰鬥力才有可能與其一戰。
如果他對現在這膠著的戰果有自知之明,那麼昴也絕不會撇開眼而是繼續注視眼前光景。
感受到大腿被漆黑魔手的指尖擦過,那種腿上的肉被挖去的痛苦使昴的面部歪曲。咬牙忍住這種痛苦,感受著肩膀裂開的尖銳痛感將聲音壓了下去。
由『心靈連接』產生的感官上的共有────昴與由里烏斯的肉體與感官現在,在很深的地方進行同步。因此由里烏斯與昴的視覺相同,才得以看到貝特魯吉烏斯的『不可視之手』,而相反昴也從由里烏斯身上感覺到了他手中握著的虹色騎士劍所湧來的壓倒性磅礡的魔力。
但是,不去看這些好處,就是說這他們二人的連接狀態很不穩定也不為過。
因視覺的同步而產生時而重疊的光景,就似右眼和左眼看到的景色完全不同一般的違和感。肉體上的共感除了從由里烏斯那傳來的戰鬥中的高昴感以外,還有被刻在他身上的疼痛感都分毫不差的傳回了昴那。
風拂過皮膚的感觸,腳踏地面的感覺,口中混著血的唾液味覺,沉澱於腦中的沉重耳鳴,一直感受著『兩人份』的感官,這對精神與肉體的負擔而言,不只是純粹的加倍而已。
味覺、嗅覺、痛覺、觸覺,要是現在能把這些感官全部封住該有多輕鬆啊。就像明明感覺癢,用自己的手卻抓不到的那種困境。因該說,是抓不到另一人的後腦勺吧。
「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快點解決他……」
由於這包裹全身的違和感,昴用舌頭打濕嘴唇說道。剛才那感覺應該也傳給由里烏斯了吧。他不可能沒感覺到。
若是要順從自己心中的弱小,那麼恐怕我現在就想立即放棄所有感官並切斷意識吧。不管這是不是自己出的策略,昴都希望能與其他人共享這份對當前狀態的反感。
但是, 這些無法解決的弱小,現在只能封存不管了。
要說為何────,
「身體慢慢適應下來了。昴,我要加速了你行嗎?」
「恩,我會跟上的放心吧!」
由里烏斯說罷,便縱身跳入了那大量的黑影中。他滑行著,手掌貼著地面藏於身下,接著從下方斬出,一口氣斬落三條魔手。霧散後,空開的間隙立即被黑影繁瑣的補上,而他則是如刨地一般踏出一步後立即斬了回來────而看準動作收尾而突襲的手掌,則被迎面而來的虹彩擊中後一閃而凋落。
輕快的轉過身來,由里烏斯如似要將纏上虹色劍刃的魔手妄念給甩淨般把劍一揮。看著他那近乎完美的俊美臉龐,才發現他將自己的雙眼閉上後就再沒睜開過。
由於視覺的同步,如果雙方都把眼睛睜開戰鬥,那麼雙方的視界就會相互干涉變得難以分清。因此由里烏斯才會下次判斷,閉上自己的眼睛,將獲得視覺情報這一事全權交於昴。
但由於事前並沒有做過相關的商量昴感到困惑,雖然對做出此判斷的由里烏斯有很多不滿,但同時心中卻也生成了一些不得不接受這一現狀的理由。
一點由里烏斯選擇放棄自己的視覺其實是正確的判斷。這樣至少能避免因看到兩種光景而產生躊躇的愚蠢行為。
而另一點,則是因為由里烏斯做出一系列思考後才決定放棄視覺。
「笨蛋,笨蛋,你在開玩笑嗎……你這傢伙真的是太討人厭了!」
放棄自己的視界,將視覺委託於昴,只能證明他相信昴絕不會在戰鬥時撇開眼睛。
再者說,將視覺全身心投入昴這邊並不是件簡單的事。昴的眼睛再怎麼說都是昴的身體,並非由里烏斯身上的一部分。
也就是說由里烏斯現在,做出了從後方以客觀視點看著自己的肉體,以第三人稱攝影視角戰鬥這一瘋狂舉止。
「這不是遊戲啊……這可是只要被抓到一次就會結束抖M遊戲啊。看來我和你真的是腦子有病才會把一切都寄托於這之上啊」
跳起躲過如鞭子一般甩來的手腕,由里烏斯抓住木枝浮於空中。為了不看丟昴快速將視線跟去,同時注意讓自己不要離他太遠。畢竟,
「即使不一直盯著這裡,只要能殺了你贏得就是我」
貝特魯吉烏斯的真正目標,並不是在前線拚命的由里烏斯,而是昴。
左右戰場的要點,昴為打破『不可視之手』作為『眼睛』在此成立。而對他而言比起這些,昴更是拿自己的信仰當白癡的大罪人。
「由里烏斯,糟了!回來!快回來!救救我───!」
「哎,你還真是……令人放不下心啊!」
一腳踢向樹幹,用神一般的跳躍能力降臨到昴的附近。但此時『不可視之手』從兩邊同時接近,而由里烏斯先是無視了在自己身後的手掌────用最少的動作讓背後的被害降至只是擦碰了下肌膚後,用劍鋒將正打算折下昴的首級的魔手貫穿打洞。
接著虹色的輝耀畫出一道軌跡,將傷到由里烏斯的手掌一併砍下。一掃困境,騎士就這樣閉著眼向昴笑道,
「我雖然知道你很努力,但是至少自衛一下吧。再這麼悠閒的看下去恐怕連和敵人面對面的機會都要沒了」
「這句話,我一模一樣的還給你!我怎麼可能悠閒的看下去啊!難道你有從我的眼眸中看到拚死的騎士嗎?」
「我能看到閉目的憂鬱美男子。從相貌上能感覺他被家世與才能所恩惠」
「我懷疑我和你看的其實不是一個景色!」
嗤笑了由里烏斯的自讚後,昴慌忙從靠近的手臂波浪那逃開。昴趴下,看著由里烏斯配合後跳用斬擊砍翻一片,促使手臂消失後再度上前。
由里烏斯的可怕之處,就在於他用別視角戰鬥卻還能越來越熟練。
他與昴不同,使用自己的肉體至極限並不斷給予痛苦的經驗,讓他在不斷交換殺意的戰場上也能帶著騎士精神不斷提高自我。
對於在戰鬥中膽怯的昴來說,別說超常發揮,就是使出當前實力都是自我的極限。
而在戰鬥中提高自己,發揮出實力以上的能力是由里烏斯作為一個戰士的固有意識。
那個戰士一邊戰鬥著,一邊勉強支撐著用這種方式與自己有關的昴那想要逃避與懦弱的心。
被劃開的手掌,被剜開的背與腿,肩膀開綻所帶來的痛處一併向腦中砸去。
咬牙堅忍著這份痛處,昴決會不撇開眼睛。
奔跑,跳躍,滑鏟,回砍,踏進,後撤,前進,下潛,急停,擦過,迂迴,側跳,迴避,轉身,突入,躍起,踢擊,這些動作漸漸變得熟練起來。
揮斬,斬落,突擊,上砍,踢開,順斬,毆打,砍倒,刺穿,割斷,閃耀,下劈,打落,砍飛,斬擊,這些劍擊與斬擊的重疊使『不可視之手』一條條歸於塵土。
在不斷被數量驚人的黑暗所吞噬的視界中,用虹色之劍舞著劍舞的騎士卻似失去了現實感一般優美。
幾乎令人快要忘記這是一場生死之戰,而讓人感到有些夢幻。
會這麼覺得估計是因為通過由里烏斯,昴那感覺到了從精靈們那傳來的鼓動。接著,對於被注入類似鼓動的手掌也────。
「這不可能……不可能會這樣的……!為何,這是為何!為什麼能這樣,把我的權能!我應該是被愛的,被愛著的,是被愛的!愛著魔女的!如此的,如此多的,有如此多的愛!若不是如此我為何!我為何會被魔女給引導呢!」
「我沒空理你那語無倫次的發言了。黑色魔手的數量也算是減少到一定數量了。而比起這些,我的身體看起來已經習慣透過昴的眼睛來戰鬥了」
憑藉著聽覺將臉面向大呼大叫的貝特魯吉烏斯,由里烏斯輕輕屏息後,將劍鋒指向狂人,
「────我想是該認真的斬殺你了。長時間,威脅著王國……不,威脅著世界的惡端,『怠惰』將在此終結」
「你能做到嗎!會讓你做到嗎!把我……我可是!在這四百年間飽受魔女的寵愛,為了將魔女的意識體現出來,不斷勤勉才得以至此!這樣的我怎麼可能被像你這種……像你這種使用雜碎精靈的愚蠢者給擋住,這絕不可能發生!」
聽到由里烏斯的話,貝特魯吉烏斯咬牙切齒的向他展露自己的憤怒。
但是聽了他的話後,昴與由里烏斯反而更加確信他們所做的推測。既然如此這傢伙果然────,
「由里烏斯────!」
「我知道!大罪司教,覺悟吧────!!」
踏進一步,由里烏斯用刨地般強勁的踢擊使自己的身體向前飛去。
貝特魯吉烏斯大張著嘴,用像是要喊出什麼似得執念般的勢頭展開『不可視之手』。向天,向地,向樹林,展開的魔手從四面八方,不留間隙的將由里烏斯的肉體包圍迫近────,
「────阿爾克拉利斯塔!!」
虹色的激光將世界燒盡,靠近並打算將由里烏斯壓扁的手掌被一掃而清飛逝而去。
環繞著劍身的是克拉利斯塔的最高級魔法。
雖然只有一瞬,但貝特魯吉烏斯所製成的包圍網被完全消去,由里烏斯在自己與狂人之間劈開了一條毫無障礙之路────!
虹色極光的餘波,讓貝特魯吉烏斯連支撐自己的魔手都失去,摔落在地,他因激情而顫抖著站起身子。
看準眼前的狂人,從縫隙而入的由里烏斯沒有絲毫猶豫。架起的刀刃直衝前方,且先端再度閃爍虹色輝耀向狂人胸口而去。
「才不會讓你得逞!!維爾德納!!」
貝特魯吉烏斯高舉雙手,就像是為了迎擊由里烏斯般吟唱起來,吟唱後魔力的奔流乾涉大地────由里烏斯的正面,像是要將貝特魯吉烏斯從四方包圍一般的土牆躥起,從尖刃那護下狂人。
接著更是有手從遮蔽物中迂迴,一束強大的黑色手掌似要擁抱般向由里烏斯的身體襲去。
來到這裡,擊潰牆壁就必然需要再來一個動作,但是只要多了這麼一個動作,由里烏斯必然會慢於魔手。這時只有由里烏斯受致命傷,或者失去把貝特魯吉烏斯逼入絕境這一機會的兩個選擇。
────不過那也是,在場戰鬥的只有由里烏斯一個人的話才會發生的了。
「燃燒吧鬥魂!鳴響吧魔球!────我的真心,是一百二十KM!!」
扭身,抬腿,邁出一步後甩肩全力擲出────昴擲出的魔礦石以說是快速球還是稍微有些語病的速度飛去。
雖然這是並沒有特別接受過投球訓練的凡人所扔出的投球,但是由於極度集中,這一球直線飛出且毫無偏差的便突入了。
「什麼……!?」
被隱藏於紅色魔礦石中的破壞性能量,飛躍由里烏斯突入成為障礙的土壁────接著在那產生光與高熱後爆裂,產生爆炎後將貝特魯吉烏斯的正面用赤色填滿。
「難道說,一開始就……!」
「你的敗因,就是一個人戰鬥!」
由里烏斯從火炎中飛出,一劍突刺刺穿貝特魯吉烏斯的胸腔。
虹色的輝耀貫穿貝特魯吉烏斯的身體,極光從那瘦弱身軀的內部將其燒盡。
貝特魯吉烏斯就這樣被摁到後背的土壁,如此被盯上標本的可憐蟲一般胡亂動著手腳,嘴邊溢出血沫。
「不可能,不可,不 可 能……這不,我的,身體……竟會」
「聚集六屬性的刀刃,會將你的身體從內部燒燬。如果你的真實身份就和這邊推測的一樣的話,那就在此消失吧!」
轉動刺入的劍,使貝特魯吉烏斯慘叫的由里烏斯。
騎士劍的光輝漸漸增加,但在這片光芒前貝特魯吉烏斯沒有使出『不可視之手』來牽制,也做不到用詠唱來反擊。
但是,貝特魯吉烏斯那狂亂的眼神,即使如此也沒有放棄生的希望,
「不會結束的!不可能會結束的!不可以結束的!我勤勉的努力至此!去妥協這種怠惰的放棄,怠惰的終末是斷然不可以思考不會被原諒的!所以,既然如此,不管做什麼也要……!」
叫喊,抵抗,掙扎,貝特魯吉烏斯壓住傷口使痛苦的根源擴大。配合狂人的舉動,由里烏斯再一次將劍鋒摁入,為了破壞他的心臟而移動刀刃────接著,
「失去手指,現今的肉體也遭到破壞……但是,但是,但是啊!還有!我還有!剩餘的,身體……!」
附身處全部被擊潰,貝特魯吉烏斯在這句最後的肉體的終焉,依舊抵抗著叫喊道。
那雙眼眸,充滿狂氣的雙眼,直勾勾的瞪著昴。
後背傳來寒氣,接著就看到貝特魯吉烏斯的狂笑更深了,
「啊啊────大腦,在顫抖」
「────!」
下一瞬間,被由里烏斯刺穿的貝特魯吉烏斯的肉體,彷彿斷線的人偶般崩落。目中無光,無力地掛在一邊的頭部昭示著生命的消亡。
看到那個反應,昴瞬間判斷那個要來了。於是立即把手伸向胸口,從懷中取出某物的同時,
「由里烏斯!快解除!」
「知道了!」
聽到昴的喊聲,由里烏斯一腳踹倒貝特魯吉烏斯的殘骸後,便回頭向昴趕來。他的雙眼已經睜開,接著昴就感到剛才為止還重疊在肉體上,比平時多一倍的,對感官的壓迫感消失了。
反之,又有別的存在介入了昴的身體。那就是,
『果然,你的肉體很有成為我的容器的素養!恐怕你也沒預想到這個展開吧!啊啊,啊啊!啊啊!你,是怠惰嗎?』
貝特魯吉烏斯的聲音近到令人懷疑他是不是就在自己腦邊。
順便昴的身體也違反著昴的意志,向跑來的由里烏斯伸出右手。就這樣,昴的影子開始膨脹,從內部噴出的『不可視之手』向失去辨認手段的由里烏斯────,
「唔」
『────啊?』
突然,就快要向由里烏斯行兇的,昴的肉體的上半身劇烈抽動了一下。似發燒般的漂浮感衝擊著頭蓋,令昴連受身都未做便原地倒下。
對話鏡從倒下的昴手中滑落,
『只要越過對話鏡知道位置的話這點小事,呵。不過比起這些昴君你竟然會選擇這種,帶有自爆覺悟的作戰什喵的,還真是個大·笨·蛋·啊?』
從已經無力確認的對話鏡的鏡面中,傳出聽慣了的淘氣聲音。那是從鏡子對面一直觀察著這邊狀況的菲莉絲,他按照昴的指示────在聽見貝特魯吉烏斯進行附身的暗號的同時,將昴的肉體變為與魔女教徒一樣的『人偶』。
當然,昴的意識依然健在,這不過是只限定於剝奪肉體自由的魔力暴走。
「只要,不保持……正常的精神狀態,『不可視之手』想出也出不來吧?」
『難道,說……難道說難道說難道說難道說難道道道道說說說說說說,連……連我會剝奪你的身體這件事都被你預知了嗎?』
對於腦中貝特魯吉烏斯那驚愕的顫音,昴則用一句「這不當然的嘛」在這昏沉而又迷糊的意識中毅然回答道。
接著在昴與貝特魯吉烏斯不斷抗爭之中,由里烏斯跑近後連看不看倒在那的昴一眼,回收了躺在昴腳邊睡著的蜜蜜和緹碧後,便帶著二人乘上帕特拉修離開了戰場。這樣就,
「連利用『不可視之手』來進行人質作戰都做不到。你也是該放棄了吧?」
『放棄……就這樣,奪走你的肉體,我會把我的,我用我的給我是我用我我我我我我我!?』
狂亂,貝特魯吉烏斯在真正的意義上開始比平常變得更加瘋狂。
聽取著正在BUG的貝特魯吉烏斯的話語,昴對狂人的這份頑抗吐息,接著就像是做了覺悟般閉上眼,
「要是被你附身的話,菲莉絲真的會殺了我的所以。我要用我的方法,和你戰鬥」
『你,想要……做,什麼?』
吸氣,昴回想上一周目的世界。
在平原的戰鬥中,被貝特魯吉烏斯奪取肉體後最後的那一瞬間。由菲莉絲動手使體內魔力暴走,而垂死的昴。那個超乎想像的痛苦,與昴同樣發出慘叫的狂人的身影。也就是說,
「強制使他人同步────那就是,你那附身能力的真相。怠惰的貝特魯吉烏斯……不,精靈貝特魯吉烏斯·羅曼尼康帝!」
『別把我────!!』
高調的喊出推測,昴與在自己體內的貝特魯吉烏斯對峙。
在與由里烏斯的對話當中,昴和他抵達了貝特魯吉烏斯的真身是什麼這一答案。
貝特魯吉烏斯是一種強制在他人肉體上寫入自己,從而奪舍獲得肉體的精靈。有素養的身體,那是與貝特魯吉烏斯對有素養的宿主的鑒別,附身則是由他單方面的契約成立造成。
由里烏斯的虹色劍刃────『克拉利斯塔』統有六中屬性,這是一種不管什麼屬性的庇護都能破除的究極魔力破壞術式。其具有將由魔力構成的精神體,貝特魯吉烏斯本體也一起破壞的能力。因此,他的劍才能觸及貝特魯吉烏斯。
『別把我!和精靈!這種下等的存在混為一談!我是超脫精靈的存在!我超越精靈,從那種飄忽不定的存在脫退,我是獲得寵愛得到自我意識的,被選中的存在!這份!這份愛!你TM的別像知道什麼似得談論這份愛!』
接著,貝特魯吉烏斯被昴的話語激怒,暴怒的叫喊道。
聽到這份雖有些嘲諷,但也確實是這邊有根有據才得出的結論,貝特魯吉烏斯像是要否定這個事實一般,怒火沖沖的繼續叫喊,
『是愛改變了我!是愛繼續了我意識,和存在意義!這也全部都是魔女的恩惠,魔女的寵愛!既然如此,既然如此既然如此既然如此既然如此既然如此!這副身軀,靈魂,就都必須奉獻給魔女!』
「這份高談,已經夠了。────那麼,就特意讓你見見吧」
『做什麼!和誰!說什麼────!!』
「和你恭候已久的────魔女大人啊」
聽到這個回答,腦內的貝特魯吉烏斯僵住了,他目瞪口呆的閉上了嘴。
從眼皮下看到這幅驚愕的表情,昴大吸一口氣,喚來了那個瞬間。
────好了,來吧。
「────我,「死亡回歸」」
禁忌的話語被脫口的瞬間,世界的運轉遲緩了。
接著,那個來訪了────。
※ ※ ※ ※ ※ ※ ※ ※ ※ ※ ※ ※ ※
那個存在被引入了,這個只有黑暗存留的世界。
什麼都沒有,連自己的身體在哪都不知道。
只剩意識,這以外什麼都感知不到。
即使想要伸出手,卻看不見手的存在,更不認為這個世界裡存在可以用手觸及的東西。
說到底,連手腳這些身體部位的認知都開始變得有些模糊。肉體的有無,在這個世界上又存在多少意義呢。
被世界拋棄,連肉體都失去,只剩下靈魂意識。
那十分不可靠的感覺,那壓倒性的喪失感,注意到十分懷念這些的自己,意識難以承認這些事實而加強了拒絕的感情。
但是,那些自身感情的前方,那溢出激情的箭頭, 那一切怎麼都行了的變化,拜訪了黑暗的世界。
『────』
那是,在漆黑的世界中,伴隨幾乎被漆黑給籠罩的黑暗出現的人影。
那是一名女性,能感覺到的只有這個。臉和她的肢體都有些朦朧不清,難以辨明。
在這樣的世界中,意識為抵達的唯一一個真實,而感到歡喜。
用難以平復的感動作為理由,祝福著與出現在眼前存在的相遇。
就是為了和這個存在相遇,才會有至今為此的每一天。
無法回想起,那漫長的日子────那都是為了,現在這個瞬間,僅僅為了這一剎那而耗的時間。
不存在手指令人感到焦躁。現在就想走近她,握住她的手。
不存在嘴巴令人感到焦躁。想把這份心意化作言語傳達給她。
不存在身體令人感到焦躁。若她希望,即使把這幅肉身全部獻給她也不會在乎。
只剩意識令人感到焦躁。因為能夠奉獻的東西,僅此而已。
『────』
她依然守候著這份沉默。
但卻切切實實的感受到,那份意識轉向了自己。而只是想到自己進入了她意識中的世界,就能有連天都能上一般的心意。
接著,所追求的『愛』,將從那張嘴被告知,意識被真正的答案────。
『────不對』
那是,十分沙啞,充滿失望色彩的聲音。
不管那是怎麼樣的話語,意識上都已做好接受天籟之音而心顫而準備。然而,也不管聽到的是什麼樣聲音,襲擊意識的是不斷溢出卻無法制止的不安之影。
本該被傳述『愛』的地方,在能抵達期望已久的答案的這個地方────。
『────你,不是,那個人』
聲音中充滿失望。接著那個聲音,立即被其他感情替換。
即是說────,
『你不是那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和那個人的地方────?』
聲音中混入了怒氣。
那是否定這邊的話語。是拒絕的話語。
無法明白為何會被如此對待,意識哀求著她的話語而張口。
但,意識沒有嘴巴。連傳達意思的手腳都沒。存於意識的只有意識,不可能與她接觸,不可能和她交談,更不用說為她所愛,
『────消失吧』
意識中的困惑和躊躇與哀歎,都無法傳達給她。即使傳達了,那也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對她而言,意識是無價,無意義,無為的。
拒絕與否定,肯定了那個意識的絕望。
就這樣意識從這個分割出的世界的框架中被分離出去,期待已久的邂逅在前方不斷遠去,如沉沒般漸漸消失。
她的身姿遠去了。
這麼的,如此的,那般渴望的存在消失在了遠方。
對於這份意識的哀歎,她不屑一顧。
她只是靜靜的俯首,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共159次)
────並不是向意識,而是向別的誰,一心一意,無間斷的,訴說著『愛』。
※ ※ ※ ※ ※ ※ ※ ※ ※ ※ ※ ※ ※
「────啊噶!回來了!!」
心臟被握碎的感覺,制止時間襲擊昴的魔手────我想,恐怕那一定是在昴身上留下自己臭味的魔女的手。
『嫉妒』的魔女────一定與昴的這個『死亡回歸』有一定的關聯性。還有可能,與昴被召喚到這個世界有關,
「總有一天,我會讓這一切都明瞭的……不過,現在先!」
顫抖著仍不能自由使用的手腳,總算是靠上岩石直起上身的昴。用肩膀擦去嘴角邊的唾液,耳鳴不斷,因無法消失的嘔吐感而感到痛苦,費了好大的勁才得以起身。
將手摁在岩石上支撐住身體,昴看向正面。
「不,可能……會,這樣……的……」
正面,拖著血跡,貝特魯吉烏斯的殘骸再度動了起來。他附身在昴身上,因同步的感官,嘗到了魔女手掌的厲害。
在回想起來都會感到厭惡的劇痛前,預想著貝特魯吉烏斯會因此放棄昴的肉體而準備的最後手段。
────因自己痛苦不堪就差打滾,連有沒有聽到貝特魯吉烏斯的慘叫這點都有些記不清,這些暖味不清的記憶使自己感到有些在意,不過。
「雖然有打算過最慘,重複這個直到他出去……不過沒想到一次就放棄了,你這傢伙還真是沒有骨氣啊」
說罷,昴因手臂脫力而癱倒。但,在此之前,有一隻手臂從昴的背後,勉強托住他,並抱著他讓他站了起來。
是由里烏斯。帶著帕特拉修,回到這裡的他,確認了貝特魯吉烏斯從昴身上撤出,回到了已死的肉體上後,
「這回,該讓我們結束了」
拔出收納在鞘的騎士劍,再次亮起的『克拉利斯塔』魔法在刀身上染上虹色。
將繪畫光輝軌跡的劍刃拿在手中,由里烏斯向貝特魯吉烏斯直線衝去。
拖著身體,已處在頻死前的貝特魯吉烏斯,無法對由里烏斯的接近產生任何反抗。
姑且不輪身體被貫穿的傷害,他的表情上更是慘受打擊,貝特魯吉烏斯用這幅被絕望吞沒的模樣繼續拖著身體。
最終那副身軀抵達了絕壁前,將背部托給巖壁向轉身面向這裡。
連飾演狂態的氣力都沒有,貝特魯吉烏斯愕然的抬頭看向由里烏斯。接著就這樣視線朝向了昴────突然,瞳孔中亮起了激情。
貝特魯吉烏斯淚如泉湧,流出的淚水沾濕面頰。
這與看過多次的歡喜之淚不同,這是只因過於委屈而決堤,無藥可救,無法被拯救的妄念之證。
貝特魯吉烏斯流著淚,抖顫著聲音,把手伸向天空,就像要抓住什麼似得,他吶喊道。
「魔女啊……魔女啊!魔女啊!魔女啊!我如此為你鞠躬盡瘁!為了你捨棄了那麼多!把能想到的都奉獻給你,這是為何!這是為何啊!魔女啊!若是如此……若是如此,你為何要把愛……把寵愛給……!?」
「你所奉獻的不是信仰也不是愛,更不是你自身。只是在你週遭,走過的路人而已」
昴對貝特魯吉烏斯那似哀求般的感歎徹底斷言。
連傾聽的價值都沒有,貝特魯吉烏斯的那個只不過是自私,只想著自己的產物。威爾海姆說過,稱那為『愛』簡直是狂妄。
「────!」
由里烏斯奔走著,迫近貝特魯吉烏斯的瘦弱身軀。
看著揮來的劍刃,貝特魯吉烏斯只是用不再流淚且目光無神的瞳孔看向他────那個胸膛再度,被騎士劍的劍鋒貫穿,光的奔流炸裂開來。
肉體中寄宿著魔力的集合體────將精靈的存在燒淨,將貝特魯吉烏斯這一存在抹去的虹色極光。
劍刃被拔出,貝特魯吉烏斯愣愣的俯視著血如泉湧的胸口。
接著他將毫無焦點的雙眼看向上方,就這樣把手伸向天際,
「────大,腦,在,顫,抖」
從影子中伸出一條『不可視之手』,其向耀眼的太陽那不斷的不斷的延伸而去。
但是,那個手掌沒有抓住任何東西,伸向虛空的手掌最終削下一大塊絕壁的表面,讓岩石快速的延伸出一條龜裂。
────這應該是沒有任何意圖的行為。這對於貝特魯吉烏斯而言沒有任何意義,只不過是將妄念化為形狀的所為罷了。
崩落在貝特魯吉烏斯頭上發生,被挖下的崖壁變成強大的破片落下。那之下,則是望著仍未抓住任何東西的蒼天的貝特魯吉烏斯,
「我是,被愛────」
岩石塊將他的肉體從上方壓扁,肉與骨頭被碾壓的聲音盛大的迴響著。
地面震動與爆炸煙塵連鎖噴發,貝特魯吉烏斯的瘦弱身軀瞬間被壓在瓦礫構成的墓碑之下將自己埋葬。
從崩落之難逃離的由里烏斯,再度回到貝特魯吉烏斯所在的地方。他的視線前方,巨大岩石之下滲出大量鮮血。看到這裡,他搖了搖頭,將拔出的騎士劍收回鞘中回過頭來。
昴也沉默不語的向那走去。
步伐凌亂,立足點的惡劣使他走得很慢。在抵達了墓碑前後,昴輕歎一口氣。
沒有任何的感歎,達成感,與滿足感。
能感覺得到到空虛的感慨浮於心中不斷擴大。
昴並沒有不識趣的將勝利與敗北這種概念在此時從口中吐出。
只是,把從空蕩蕩的腦中一閃而過的話語,只把那個說出了口。
「貝特魯吉烏斯·羅曼尼康帝」
用這句話的話音,為這場戰鬥畫上了休止符。
────大罪司教『怠惰』擔當貝特魯吉烏斯·羅曼尼康帝。
────最優的騎士由里烏斯·尤克歷烏斯和,自稱騎士菜月·昴的戰鬥。
站在瓦礫構成的墓碑前,昴輕吸一口氣,說道。
「────你 ,真是『怠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