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怠惰一閃
「魔女教中最有名的大概是『怠惰』和『貪婪』兩個人」
騎著地龍在旁邊並排走著的由里烏斯如此說道。
昴光是要在帕特拉修身上坐穩就已經拼盡全力了,與此相對,已經習慣騎乘的由里烏斯則是一副颯爽的樣子。往下看的話,昴大概是一副淒慘的模樣,所以並不想跟別人並排著走,對於昴的這種糾結,由里烏斯究竟是知道呢還是不知道呢
「雖然大罪司教的名字是知道的,但實際上登在他們的活動資料上的只有這兩個人而已。出現最頻繁的是『怠惰』,而說道受害程度的話,則是『貪婪』更大」
「雖然是不太好的話題……他們臭名昭著到什麼程度呢?」
「太詳細的情報我們也不知道」
對於勉勉強強回復對話的昴,由里烏斯捋了捋劉海,看著這邊。他斜視著那帶有一臉僵硬表情,忍耐著搖晃的昴
「可以把話題進行下去吧?」
「不用在意這邊。我老家那邊沒有乘坐地龍的習慣。啊,帕特拉修……你這傢伙,不要搖啊!混蛋蜥蜴!」
「雖然不是說你跟地龍之間的信賴關係不足。地龍好比是你雙腳一般的東西,但並不是你的所有物。如果不給予信賴,給它更多自主性的話,兩者的步調……」
「別在一邊說風涼話。比起這個,剛才的話題,可以,繼續說下去麼」
把在上面喋喋不休的由里烏斯頂了回去,昴一邊努力調整著與帕特拉修的步調,一邊催促著由里烏斯把話題進行下去。對於昴那不坦率的態度,由里烏斯呼出一口氣,然後豎起一根手指,左右搖著
「在魔女教的活動中,大罪司教『怠惰』的參戰率異常的高。各地的受害事件大概有一半以上都跟『怠惰』這個名字有關」
「也就是愛鬧事的傢伙麼」
「從一直擔任衝鋒陷陣的角色推測,他有著異常的執著心。與『怠惰』之名相異的,是一個勤勉的,有能力的傢伙。────如果那份熱忱不是放到異端行徑上的話,究竟會成為一個怎樣的傢伙呢」
想起了貝特魯吉烏斯那一心一意地,強烈追求自身的勤勉,以及他人的勤勉的那個樣子。
可能是正是由於其擔當『怠惰』一職,那傢伙對正統意義上的『怠惰』十分厭惡的樣子。那種反抗心,可能就是在魔女教活動中『怠惰』活動頻率異常高的原因。
「但是,都那樣頻繁地出現的話,還會不瞭解詳細的情報麼。騎士團的追擊之類的,沒有發生過那樣的事麼」
「基本說來,是很難得到魔女教的活動徵兆的。直到事件發生,看到被害現場的人才開始意識到那是魔女教幹的事,提供情報的基本是那樣的人。遇上他們還能活下來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因此,這次絕對不會讓事情發展成那樣子」
對昴的詢問,由里烏斯做出懊悔的回答。而做出那強烈否定回答的是從由里烏斯對側走過來把昴夾在中間的騎乘者────威爾海姆。
老人的雙眸中蘊含著靜靜的戰意,腰間寶劍的劍鞘滑出
「只要壓制住先頭部隊,然後以應有的實力對抗就行。我和殘存的部隊,再加上里卡多大人和由里烏斯大人的話,是不會處於劣勢的」
「那,也對。我也這麼認為。」
冷靜分析敵我的戰力差距後,昴對威爾海姆肯定回應道。
純粹從戰力上比較的話,貝特魯吉烏斯所率領的魔女教的戰鬥力應該是無法與人數上佔優勢的我方交鋒的。除此之外,貝特魯吉烏斯自身的戰鬥力也不是很高。
只要撲入到他懷中的話,就連外行人昴的攻擊都無法躲開。如果是由威爾海姆襲擊的話,一瞬之間就人頭落地也是有可能的。
────要攻略那個傢伙的最大問題果然還是『不可視之手』吧。
關鍵在於能否在黑霧一般的能伸展到任何地方的手掌中,找準機會接近他。即使說那就是勝負的關鍵也不為過。然後,因為能與那『不可視之手』對抗的只有昴一個人。
「就是那樣的作戰。指望你了,威爾海姆先生」
「遵命」
從嚴肅笑著,做出簡短回答的威爾海姆那裡,昴感受到的只有可靠。
昴不禁有了想將自身一切全部托付與他的衝動,身旁的由里烏斯則以「就是那樣」數次同意到
「我也是,實際上只要到了用劍交鋒的階段的話也不認為自己會輸。至今為止一次次讓機會從手中溜走,一次次的後悔……這一次,一定不會變成那樣的」
漸漸沸騰的,那是由里烏斯雙眸中靜靜的憤怒。
作為近衛騎士團的一員,對於至今為止一次次從手中逃走的魔女教,也是抱有無法平靜的感情的吧。
對此,昴也是同樣的意見。
「順便說下,關於『怠惰』的話題已經說了那麼多了,那麼另外一位臭名昭著的『貪婪』呢?」
「『貪婪』和『怠惰』不一樣,報告上來的事件並沒有那麼多。然而,與那名字相關的事件,被害範圍實在是過於龐大」
「過於龐大的被害範圍……?」
對昴說到嘴邊的話語,由里烏斯露出認真的表情,陷入思考般閉上了眼睛
「王國南邊的波拉奇亞帝國,其中一座是因其堅固而被稱為「城塞都市」的葛克拉,把那座都市攻陷的就是他。────僅靠一人之力」
「攻陷!?把都市?一個人!?」
「士兵必須保持精強────那樣的精神在國內流傳,在那個國家中一兵一卒都是同修羅一樣的人。把那樣的士兵所守衛的「城塞都市」攻陷的,就是名為『貪婪』的大罪司教。就連波拉奇亞的英雄『八臂的科爾剛』也被打倒」
對驚訝得張開口的昴,乘勝追擊般,威爾海姆追加道。從口中說出被『貪婪』打倒的英雄的名字時,突然皺緊了早已花白的眉頭,眼中浮現出鄉愁般的思緒。
注意到那個樣子的昴閉上了嘴,而注意到昴的反應,老劍士輕輕搖了搖頭
「與科爾剛是多次以劍交鋒的關係。────那還真是個好對手。雖然把他八條手臂中的六條砍掉了,與此相對的肚子卻被刺了一刀。雙方瀕死般兩敗俱傷,最終依舊沒有決出勝負就完了」
「居然輕鬆地說出那樣壯烈的事────!」
說實話,劍鬼現役時代的軼事相當有輕小說的味道,讓人心動不已。雖然有想繼續往下挖掘的想法,但昴還沒有神經大條到那種地步,畢竟聽到了從威爾海姆口中說出的那位好對手被殺的事實。
這樣說來,有關『貪婪』的話題對於昴來說也是一個沉重的話題。
「怠惰,還有貪婪。在此之上還有四個……不對,暴食被除掉之後還剩三個。還真是任重道遠啊」
「────看來好像已經看清楚現實的樣子呢」
「僅僅是覺得有點勉強而已啦,可能性還是很大的哦」
把魔女教的事情擺在眼前,昴望著遠方考慮起了未來的事。
與『怠惰』貝特魯吉烏斯的決戰,包含對方自己找上門來的意義在內,是無法避免的事態,然後,與貝特魯吉烏斯決一死戰意味著與魔女教的完全對立。
「必然的,與下一個大罪衝突的局面也肯定會到來。……就像是引起對方怨恨的展開,一個倒下之後,肯定又會有另外一個不同的傢伙找上門來,這是不良漫畫的王道設定」
相互碰撞,決出勝負就完了,問題是如何實行呢。
如果說直到其中一方被完全摧毀之前都不會完結的話,只要昴還想繼續待在愛蜜莉雅身旁,與大罪司教的衝突的局面總有一天會到來。
「光是聽到有關『貪婪』的事就已經足夠痛心的了。誰來救救我吧」
「後面的話都還沒聽完就已經那樣消沉的話,話題也很難繼續進行下去。────昴,你現在只要集中精力到眼前的目標上就行了」
「知道了啦。只是因為『怠惰』就在眼前,變得有一點點神經質而已」
對於由里烏斯的告誡笑著應對,昴重新打起了精神。
在那之前,由里烏斯小聲道「怠惰……?」,昴雖然聽到了,但覺得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因此忽略掉了。
夜空開始泛白,黑暗的天空那邊,太陽的光芒漸漸開始升了起來。
已經踏入梅札斯領地,討伐隊和獸人兵團合併後的『對抗魔女教聯盟』士氣高漲地駕馭著騎獸奔走著。
前進的方向是領主羅茲瓦爾的宅邸?────不是。
直接前往羅茲瓦爾宅邸,把村裡的人和屋子裡面的愛蜜莉雅她們全部保護下來,昴曾經想過這也是一個辦法。
恐怕從保護他們的角度上來說,那種方式才是風險最低的考慮也說不定。但是
「知道對方絕對會來的只有我一個人,而他們進攻的時機在我們加入護衛的時間點上就已經偏離了。如果變成那樣的話,未來的走向就不得而知了」
武裝集團進入宅邸的話,那樣貝特魯吉烏斯可能會重新考慮襲擊計劃。雖然感覺如果是那個狂信者的話,可能也會無視狀況的改變勉強執行計劃,但是,那已經偏離了昴所知道的未來的樣子了。
攻下白鯨之後,現在聯盟的士氣非常的高。但是,那種士氣在面對不知何時到來的敵人面前,究竟能維持到什麼時候呢,還是一個難題。
面對敵人的恐懼隨著時間的流逝會讓士氣漸漸變弱,此外,一直處於被保護狀態下的愛蜜莉雅和村裡的人的負擔也會相當大。而最終結果則會變得不確定起來。
「既然這樣的話,沿著我所知道的未來的形式走下去,取得勝利的方法只有一個────只能先發制人,一舉進攻!」
恐懼著不知何時到來的對手,看不見未來的做法是不可取的。對於本來不可能會有的,回歸死亡後才得到的機會,這是最大限度地有效利用這個機會所探尋得到道路。
這樣的話,那個方法,可能性是────。
感受著腳下落葉的觸感,昴慢慢地前進著。
踩在行走不便的地面上,昴在昏暗的森林中走著。
太陽已經爬到相當高的位置,陽光從樹木的縫隙之間穿透了過來。一陣風吹過,帶走陰濕的空氣,昴意識到了自己那過快的心跳以及額頭上浮現出來的汗水的冰冷感。
────現在,昴獨身一人前進著。
在冷風吹過的森林中獨自走著的昴,連從街道那裡牽出來的帕特拉修都沒有帶過來,手中也是空無一物,隨著腳步不情願般的輕輕搖晃著肩膀,那樣前進著的昴實在是相當不可靠。
「────沒有把帕特拉修它帶過來,總覺得它的智商會跟不上此次作戰啊」
輕輕笑著,如此抱怨道的昴一副氣喘吁吁的樣子。
已經獨自一人走了相當長的一段距離了。從細長的樹木之間穿過,踩斷落下的敗枝,小心走下容易打滑的斜坡。這種無法稱為道路,但稱其為獸道也不太合適的路況對現在的昴來說純粹是一種阻礙而已。
像這樣行走在這個森林裡,至今為止已經是第三次了。
想到第一次和第二次中自己手中抱著的是誰,現在的自己應該感到相對輕鬆才對。但是,相比於那時,現在的自己感覺到腳步更加沉重,是因為面對腳步前方的心情不同嗎,還是說是因為手中抱著那一位是能夠讓自己忘記疲勞的存在呢。
「不管,是哪邊都好……都不是值的驕傲的事情」
不管是第一次還是第二次,結果都是無法守護手中抱著的那一位。
第三次空手而來的現在,絕對要迴避之前的悲劇循環。正是由於這個目的,才有了現在的行動。
「─────」
小心迴避著看上去有毒的蘑菇,以手邊的樹幹作為支撐,輕輕跳了下來,落地的瞬間,皮膚感受到了空氣的變化。
與和白鯨戰鬥之前的那種壓迫感緊壓皮膚的感覺不同,現在的空氣不是壓迫著皮膚,而是伴隨著陰暗的氛圍粘了上來的感覺。然後,昴終於無法否認地意識到,自己早已處在全身冒出冷汗的狀態。
「終於來了,……這種,像是在靜悄悄的屋子角落,突然意識到蟑螂的存在般的感覺」
昴與一動不動的黑色物體無言地互相對視。在不知何時終結的,孤獨的鬥爭的盡頭,人是否會產生時間被無限延長般的永恆感呢。
與那種感覺相近,明顯的厭惡感充斥著全身。
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不管是左邊還是右邊都是相似的森林中的景色────但在那裡昴注意到了,總覺得在哪裡見到過的,不可思議的即視感。
不對,這確實是,曾經來過的地方。
「在這樣連正經的道路都沒有的地方走著,每次都能到達這裡,該說是方向感呢還是說第六感呢,還真是敏銳的讓人想笑哇」
還是說,是鼻子比較靈敏的原因麼。
應該取個────搜索魔女教專用獵犬的名字比較好麼,如果可以的話,還真想辭掉這樣的工作。不過這次的話,真心要感謝這個能力。
「────特地出來迎接,辛苦各位了」
向正面的那片昏暗凝視過去,昴如此說道。
那裡存在的是字面意思上毫無人情味可言的傢伙,對於他人的問候更不可能做出回應。對此,自己是再瞭解不過了。至今才想到,他們究竟是什麼東西呢。
完全就像是沒有自身意志的人偶一般,連語言,立場都沒有,只會一直蠕動下去,他們自身的意志又在什麼地方呢。
「就算是那樣問,你們也無法做出回答的吧,魔女教徒」
「─────」
一眼看去,把昴包圍的是與黑暗同化的一身黑色裝束的傢伙。
不知何時開始,周圍的風聲,蟲鳴聲都早已消失,他們現身時這片土壤早已是被重新整頓過一般。因此,與他們的相遇並沒有感到吃驚。不如說,他們能夠按照預想的出現,心中感到不合時宜的安心感。
「詳細的事情跟你們的頭目說就行了……總而言之,給我消失吧」
「─────」
「雖然不是很清楚,從地位上來說應該是我在上面的不是麼?拜託了」
昴抬起手,做出一副要去哪裡的樣子給他們看。
隨後,黑色裝束的傢伙向昴表示敬意般低下了頭,以那樣的姿勢滑進黑暗中溶解消失了。這也是,計劃之內的反應。
雖然心情有點複雜,他們對昴並不帶有敵意。只要這邊沒有顯示出敵意,以及貝特魯吉烏斯不做出指示的話,對方襲擊過來的可能性是很小的。
「如果能就那樣把他們趕到別的國家去,讓他們不要再露臉的話就輕鬆多了」
鬆了一口氣,至今為止都能順利進行是因為還沒有失足而已,昴如此想到。
雖然想過如果貝特魯吉烏斯那樣的指揮系統不存在的話,那樣的可能性也並非是零,從現狀來看,對那群實體不明的傢伙來說在優先度上,昴的位置應該是在貝特魯吉烏斯之下。目前,最大的毒瘤依舊是那個傢伙這一點依舊沒有改變。
不管怎麼說,能讓那群傢伙順利的撤退也是一個好消息。作戰準備時也考慮過────視情況不同可能會打破原先計劃,就在此地展開戰場的可能性也是有的。雖然剛剛的接觸還能裝作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實際上走的一條還是相當勉強的線路。
對於那樣的場面也能無所畏懼地踏入的話,也只能說是過於魯莽了。一貫膽小的自己突然做出如此改變,不禁讓人覺得可笑。與其說是做好了覺悟,實際上更接近於自暴自棄的感覺,自己分析到。
「啊~,還算是不錯的展開的哦。再一點點就好,拜託了,我的操縱桿」
確認黑色裝束的身影消失之後,昴再次邁開了腳步。
在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和腳步聲的世界中獨自一人前進著的情景,讓昴產生了,一股在時間被停止,無限延伸的黑暗中孤獨行走的錯覺。但是,那樣的感慨馬上就被穿過森林,展現在眼前的斷崖絕壁宣告結束。
眼前高高聳立的巖壁,像是被森林的巨大抓痕從中間切斷一般,巨大的岩石正堵在懸崖正下方的地面上。應該是有什麼原理的,使得昴在觸摸到了巖壁後出現了,前往那個冰冷的,黑暗的隱藏洞穴的道路。
但是,在觸摸到巖壁之前,從中走出來迎接的影子先一步注意到了昴這邊。
「────已等候多時。被寵愛的信徒喲」
站在那裡的是攤開雙手,浮現出喜悅之情的男人。
他有著瘦削的臉頰,深陷的眼眶,深綠色的頭髮也毫無生氣可言,黑色法衣下隱約可窺見的手腳如枯枝般細弱。年齡上來看大約三十五,六的樣子,但從他整體傳遞出來的虛弱感來看,就算說是五十多歲也不會讓人驚訝。
但是,依舊沒變的是那雙死盯著這邊的,閃耀著瘋狂的光芒的眼瞳。那雙閃耀著瘋狂的眼睛彷彿要將昴舔舐殆盡般投來了視線。
「我是魔女教,大罪司教『怠惰』擔當。貝特魯吉烏斯·羅曼尼……康帝!」
伸著舌頭,留著口水,狂人────貝特魯吉烏斯卡卡笑著,出來迎接昴。
仇敵────貝特魯吉烏斯就站在眼前,昴意識到自己十分冷靜的事實。
在自己尚短的人生中,恐怕沒有比眼前的這個男人更加憎恨的存在了。
滿腦子充斥的都是把這個男人殺掉的事,眼前被染紅一片,殺意以持續的憎恨為燃料把思考燃燒直至焚燒殆盡。
這個傢伙是把重要的人,親切地親近自己的人毫無憐憫地,殘酷地殺害的最糟糕的災厄。
本應該是怒氣沖沖般,衝上去親手將那傢伙的脖子掐斷才對,但看到那枯木一般兇惡的臉時,現在的昴卻抱有些許的安心感。
────這大概也是跟剛剛與魔女教徒平安無事接觸時所感受到差不多的心情。
「十分歡迎喲,被魔女所愛的孩子!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汝身所被加予的愛是多麼的深啊!汝身所擁抱的愛是多麼的高啊!汝身所擁抱的愛是多麼的炙熱啊!能夠在這裡見到!您這樣的,這樣的,這,這,這,這,這,這,樣的!被寵愛的新的信徒,那真是!太~棒了!」
在得到那樣感慨的昴面前,貝特魯吉烏斯的「開關」已經被打到「最大檔位」。披散著頭髮,繞破浮出筋骨的手背,因自殘而溢出大量鮮血的貝特魯吉烏斯無法抑制歡喜之情狂歡著。
第一次是恐怖,第二次是飽含敵意,如今第三次看到那情景,終於轉變了厭惡這種理所當然的感情。對於貝特魯吉烏斯的生存方式,現在昴所抱有的是,如同是對於無法理解的未知存在般的厭惡感。
在貝特魯吉烏斯面前,昴忍耐著臉頰要抽搐的感覺,做了一個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後,輕輕舉起了手。
「能受到如此歡迎,還真是誠惶誠恐。只是稍微有點,缺乏真實感呢」
「這也是理所當然!我在最開始的時候也是覺得十分突然。誰都一樣,總有一天會注意到,自己是『被愛著的』。然後在注意到這點時,就已經無法對那愛再度放手。────愛才是,我等的全部!」
對於昴想抓住話語主導權而拋出的話題,貝特魯吉烏斯愉悅地順著話題說了起來。他伸出還在滴血的雙手,一邊顫抖,一邊攤開。即使不顧自身,輕易踐踏他人的性命也要讚頌那份「愛」。還真是相當扭曲的感情呢。
「對於這份愛!對於被給予的這份愛!我,我等,必定會以勤勉之心回報!因此,給予我等試煉,讓我等經歷試煉。在這個世界,在這個時代,在每一天,在這個時間,這一瞬,這一剎那我都在尋找,接受魔女的這份寵愛的意義,為此,必須對那份愛,那愛,那愛,那愛,那愛,那愛,那愛,愛,愛,愛,愛,愛!!」
「怠惰,是不行呢。為了真誠地回報那份愛,必須要勤勉呢」
「正是────如此!!」
作出的發言得到理解的回應後,貝特魯吉烏斯表現出至今為止最大的愉悅之情仰望著天空。
對那瘋子的意見既不想表示贊同,也不想表示理解,然而,昴把湧上來的厭惡感再次咬殺,繼續配合著與那瘋子對話。要爭取到時間,即使是再多一點點也好。
「阿,對了,我要加入……這樣說可以吧,你們這邊的話,有沒有什麼手續之類嗎?必須要蓋章的文件之類的?我沒有帶印章過來,打拇指印也行麼?」
「如果要加入我旗下的話,您身上所給予的寵愛實在是過於濃郁……如此芳醇的魔女的芳香,就連我也無法與之相比。幾乎是『色慾』,『憤怒』的程度了,實在是令人羨慕……莫非,您是『傲慢』!?」
「傲慢……?」
「大罪司教六個席位之中,唯有『傲慢』的位置現在還空著!本來在對應的東西出現之前,六位『大罪』是不可能聚齊的,但是……魔女因子應該早已種植到下一代的『傲慢』體內。────您,接受過『福音』嗎?」
貝特魯吉烏斯與昴保持著一步的距離,腦袋歪曲成九十度,前傾問道。
被如此問道的昴,只能一臉困惑回應。是不是『傲慢』?不管是哪個問題,昴都沒有答案。不過,如此看來,他們所說的『福音』應該是真的有那麼一個東西的樣子,還真是無法理解的領域。
連一個笨拙的答案都沒有返回,然而沉默也是不被允許的,對於一言不發的昴,貝特魯吉烏斯突然驚訝的皺緊了眉頭。
「────腦袋,在顫抖」
貝特魯吉烏斯用那細小的,嘶啞的聲音如此嘟囔道。
然而,那細小的聲音中,雖然依舊帶著顫抖,但是先前的愉悅和激情都已全部消失,殘留下來的只有聽起來讓人不安和恐怖的極度空虛感。
光是面對著他,就能產生讓人抓破頭皮般的不安感。昴此時注意到,自己的呼吸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加速了起來的事實。
現在的昴,連心臟劇烈跳動,敲動著胸骨的疼痛都能感覺出來。
膝下傳出微微的顫抖,如果不全力驅除恐懼的意識的話,連正常的站立都無法做到。昴正處在如此威壓感之中。貝特魯吉烏斯把頭向方向歪曲,包舉起的右手手指放入口中,咬碎。
「『福音』的,提示。把寵愛的,證明────」
左手伸到黑色法衣裡面,從中取出漆黑的裝訂本。
他把那跟原來世界字典大小的書用單手靈活地翻開,用那充血的眼球遊走在翻開的書頁上。然後
「在我的福音中,並沒有您的相關記述。那麼好了,您究竟,為什麼來這裡?你的來臨,究竟是要給我帶來怎樣的意義?」
「如果那本書的名字是『福音』的話,就是那個啦。稍微出了點狀況,那本書現在不在我的手中」
「狀況?」
「啊────。────拿來墊鍋底的時候弄髒了,馬上就扔掉了」
────這裡就是,分水嶺了。
聽到昴那開玩笑的回答的瞬間,貝特魯吉烏斯的表情瞬間轉為凶相。
下一瞬,這狂人的影子爆發性的擴張,從中,無數的黑色魔手往天空伸展。不管是哪個手掌都能把人輕易撕碎,那噩夢如今再次顯現。
黑色的手掌在高空舞動,如抬頭的毒蛇般怒視著昴,隨即一口氣加速,要將昴纏繞般俯衝了下來。
────在此之前
「Follow,Me!!」
手伸進口袋取出魔礦石,隨之扔往上空。
染成赤紅之色或稱為攻擊色的魔礦石,其目標不是貝特魯吉烏斯,而是更高的,映著朝陽的天空中,隨後裂開並放出光輝。
同一時間,昴的身體往後放全力地跳開,與正面的貝特魯吉烏斯拚命保持距離,以此從扯斷自己四肢般逼近過來的黑色手掌的射程中盡力逃離出來。
「太天真了!天真,天真,天真,天真,天真,天真!!」
追逐著逃走的昴,貝特魯吉烏斯不斷向前邁步,伸展著『不可視之手』對其展開襲擊。
七隻魔手從上下左右,捲起漩渦般向昴逼近過來,要對這個無視魔女寵愛的背信者授予憤怒的天罰。
但是────
「哇────!」
「哈────!!」
重疊的嚎叫聲從遠方傳來,鼓動著大氣,從地面上掀起了巨大的破壞。
岩石地面被掀起,土塊被風捲起噴走,生成的地裂如蜘蛛巢穴般在龜裂的大地上迅速蔓延開來,斷崖絕壁被刻上了抓痕。
「什麼────!?」
在回過頭的貝特魯吉烏斯眼前,由於一對獸人姐弟的配合技,斷崖下面的高立的大岩石從中心爆炸碎裂開來。────也就是說,在岩石後面隱藏起來的魔女教的其中一個集會場所由此被堵塞住了
「活埋了正好。────為你們的所作所為痛苦懺悔吧」
昴豎起了中指,張牙舞爪,凶狠地作出語言攻擊
在渾身顫抖的貝特魯吉烏斯眼前,巖壁支撐不住生成的龜裂中的破壞力,大部分崩塌下來,在那下面隱藏的魔女教徒們由此全部被擊潰。
大量的粉塵上揚粉,衝擊從腳下引起地鳴傳播開來,其中,孤立的貝特魯吉烏斯張大了嘴,眼睛盈滿了滂沱的淚滴
「何等……何等,慘……事!!」
抬起的雙手胡亂抓著自己的頭皮,手指揪著頭髮拔了下來。狂亂的行為扯下滿地落髮,鮮血從頭皮中溢了出來,如此也無法平復一般,激情地跺著腳。
「你們把我的手指……這樣,無情地,無慈悲地,無秩序地,無作為的,無意義地殺死殺死……啊,啊,啊!腦袋!腦袋!腦袋在……顫抖,抖,抖」
「嗚哇,好可怕的大叔啊~」
「魔女教徒裡面誰都是那個鬼樣子的啦,姐姐」
對於貝特魯吉烏斯的悲歎,那是如小孩子一般子表示厭惡的獸人姐弟────蜜蜜和緹碧兩個人。
消除氣息,從昴後方跟蹤過來的兩人,以昴所投的魔礦石的光輝為信號衝了出來,與商量好的一樣封鎖了對方援軍的道路。
對於完成重大功勳的兩人,貝特魯吉烏斯投於憤怒的眼神。
由於是背向昴這邊,這裡無法看到貝特魯吉烏斯的樣子,但至今為止一次也沒有露出過消極表情的蜜蜜
「伊婭……」
如此,小小聲音上揚,縮成一團,小小的肩膀輕輕抖動,張著眼睛。
旁邊站著的弟弟緹碧也同樣的,雖然不像姐姐那樣,但理智的眼神中混雜著厭惡與恐怖,無法發出聲音一般僵直著身體。然後
「『怠惰』吶,那是────」
貝特魯吉烏斯開口的瞬間,黑霧瞬間爆發把世界包圍。
一瞬,這片漆黑以把視野覆蓋般的勢頭和速度,彷彿要把這邊碾壓粉碎一般逼近了過來,連抵抗手段也無法準備的昴喉嚨如凍結一般。
沒想到,除了『不可視之手』之外,還有這樣的隱藏手段────。
「啊?」
聲音從喉嚨中漏了出來,昴看了看抬起的手掌,歪了歪頭。
本應該侵襲自己全身的黑霧,本應該會撫摸自己全身的這黑暗,但什麼異常也感覺不到。
「什,麼?」
確認了毫無影響的手和腳,昴發出困擾的聲音,眨了眨眼睛。但是,與毫無影響的昴相反的
「────啊」
發出痛苦的聲音,獸人姐弟倒了下來。
只見蜜蜜和緹碧兩人僵直著臉,流下大量的汗水,呼吸困難般一邊喘著氣一邊張著嘴。
這才是,貝特魯吉烏斯的技能多帶來的傷害。
然後,面對停止動作的兩人,貝特魯吉烏斯伸展出的影子再次蠢蠢欲動起來,那黑色的魔手向著兩人的方向────
「────混蛋,看我的!別無視啊!你的對手是我!」
「……啊~,沒錯,吶」
昴猛踏著地面,口沫橫飛地咆哮著。聽到聲音的貝特魯吉烏斯反省一般回過頭來,以那空無一物的空虛的眼神注視著昴。空虛的眼神中忽然映射出昴的樣子
「果然,對你沒有效麼」
「哈?」
與蜜蜜他們不同的,對於貝特魯吉烏斯的技能,昴絲毫不受影響。
對於這樣的昴,貝特魯吉烏斯表情一轉,以激情褪去後冷靜的神情看著這邊。
「很好,很好。────那樣,就好!好,好,好,好,好,好!!」
向前低著頭,彈起般弓起後背,大聲的,卡卡笑了出來。笑了一陣,貝特魯吉烏斯露出了至今為止沒有過的爽朗樣子,指著昴,鮮血從前端破碎的手指處不斷溢出
「很好。我明白了!來決鬥吧,決鬥就行了,決鬥。我和你,到底誰才是應當接受魔女的熱情,誰才應該被寵愛,相互比試吧!啊啊,愛,愛,愛,愛!!」
「……自己一個人興奮起來可不好呢」
昴用腳尖敲著地面,看著高聲喊著決一勝負的貝特魯吉烏斯。
對於毫無戰意的昴,貝特魯吉烏斯驚訝地瞇起了眼。
「為什麼!?現在!正是!我自身!堵上自己的命運,挑戰試煉之時────」
「你的對手的話,我已經拜託其他人了」
對於抬起手,說的起勁的貝特魯吉烏斯,昴以刻薄的話語回應。
貝特魯吉烏斯睜大了眼睛,對那答案投於疑問的瞬間────
「喳啊~~~~~~~~────!!」
人影從樹木縫隙中飛出,落下的刀刃從貝特魯吉烏斯右肩的法衣處侵入────從左腋下飛了出來,那個身體因老劍士的斬擊而一刀兩斷。